喻鹰笑着颔首,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
苏凡青眼神闪烁,又笑了两声,“这位兄台既然要留不如多留几日,喝一杯喜酒。”
“哦?苏公子要成婚了?”喻鹰摇着扇子悠闲问道,没有正面回答。
苏凡青点头,“正是,所以想请慧能大师为我和贱内合一下八字,算个良成吉日。”
“日子都没定吗?”喻鹰扬眉。
没定日子就请陌生人喝喜酒,这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哈哈,总归就是月内。我们都等不及了。”苏凡青直言不讳地说道。
喻庸和苏凡青寒暄了一会儿,就带着张清妍告辞了。两人本来就定了雅间,去了之后,等伙计送来饭菜,屏退了其他人。喻鹰抿了口茶,才问道:“大仙,有问题?”
“有很大问题。”张清妍皱眉。
“哦?那人果然是个傀儡?”喻鹰兴致勃勃。
“不,那人是活人。”
喻鹰翘起的嘴角耷拉了下来,“那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人身上没有因缘线。”张清妍目光暗沉。
这个世界上,刚出生的小婴儿都会有因缘线,最初的那条因缘线就是连接父母和他的亲缘线。之后随着年龄增长,结识的人、遇到的事变多,因缘线会越来越复杂,新的被连上,旧的断裂分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所有因缘线就此断裂——当然,若是死后化为鬼魂,有些因缘线就连接到了鬼魂身上。
如姚容希那样脱离了三界六道的魂尸,身上也有因缘线存在。张清妍原来道行不够,光凭天赋,一双阴阳眼只能看到姚容希身上的煞气,看不透姚容希的因缘线,现在则能清楚看到姚容希和自己相连的因缘线,这条线还逐渐转变为红色的姻缘线。
可苏凡青身上什么都没有,清洁溜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签了那种契约文书?”喻鹰恍然。
自己了断了凡尘俗世的因缘,和天道分离开,这样一来,原来的因缘线自然是全断了。
“那他果然是碰到了那个修士吗?”喻鹰又兴奋起来。
“恐怕是的,只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张清妍眉头紧锁。
将活人拉出了三界六道,又放了回来,肯定有所求。苏凡青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本事自己逃出来的人,要么是他的遭遇和岑三公子不一样,不知道自己被采阳补阴,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傀儡,更不知道自己签了契约,要么就是那个修士不知如何说服或欺骗了苏凡青,让他做些事情。
“是不是婚书?”喻鹰问道。
苏凡青要成婚,那么那一纸婚书很可能就是那个契约。岑三公子是被强逼着签了契约,苏凡青就有可能是被哄骗着签下了名字。
“不清楚。”张清妍摇头。
两人议论到此为止,慧能正巧敲门进来。
“怎么样?怎么样?”慧能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喻鹰复述了一番,慧能一拍大腿,和喻鹰一样兴奋。
“他要结婚就是为了那个外室。”慧能给出了一个喻鹰和张清妍不知道的线索。
原来苏家的人打砸了那个外室的家,外室破口大骂,苏家在本地也是名门望族,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把人直接送入大牢里面,要让她吃点苦头。那外室还没被关进牢房就出了问题,下|体出血,有小产征兆。苏家在这方面就没有名门望族的规矩了,发现外室有身孕,就把她安排到了自家另外的宅子里看管起来。不管是去母留子,还是调|教一番让她进府,都得等到外室生产后再说。另一方面,苏凡青回家不久,发现自己力不从心,请了大夫一看,被那外室言中,身体出了问题。他还未成婚,通房妾室也没有子嗣,外室肚子里那个就变成了苏家的宝贝。那外室也是个厉害的,一确诊怀孕就有恃无恐,甚至威逼利诱,让看管自己的仆妇们站到了她那一边,往苏家那里传递消息。苏凡青本来就对她有几分喜欢,现在又看重她肚子里那块肉,两边一块儿闹,苏家居然同意让两人成婚了。
“真是没规矩啊。”喻鹰嗤之以鼻。
换做是世家贵族,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和来路不明的孩子,即使断子绝孙都不会认下来,更别说明媒正娶了。血统所代表的不光是那虚无缥缈的无形之物,还有姻亲和教养。那样的女人会带来多少麻烦?有那样的母亲,孩子将来会长成什么样?到时候别说传宗接代,不带来灭族之祸就不错了。
不过苏家只是当地的读书人家、富庶大户,不会像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世家大族,有许多双眼睛盯着,私德有问题,也不会被人刻意揪出来针对。
“那个女人是什么来路?”张清妍问道。
慧能摇头,“苏凡青只说是家道中落的秀才女儿,其他的就没说,苏家似乎也没打听出什么来。我要去打听的话,就有些太显眼了。”
“能不能见到她?”
“怕是不能。要待嫁呢,而且苏家现在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慧能顿了顿,“不过,大婚当天应该是能见到的吧。”
“那我们就留下来见一见。”喻鹰合起扇子,敲了一下手心。
就此决定下来。
苏凡青的婚事定在了十日之后,日子很赶,嫁妆、聘礼都跟小门小户的人家一样是现买的,很仓促。据说是因为新娘子肚子已经微凸,等不下去了,只能一切从简。
这在当地也是一桩热议话题。好多人看苏家热闹,鄙夷苏家这门亲事。光是未婚先孕这一点,就证明两人是无媒苟合的奸夫****,让人唾弃。更别说苏凡青最开始只把那个女人当做外室,从来没想过娶她进门。苏凡青没议亲就先有了外室,也是让人觉得荒唐。
不管城镇里面的人如何说,这门婚事还是如期进行。
慧能怎么说都是高僧,代表着天灵寺,多少都要脸面,不可能去喝这两人的喜酒。喻鹰和张清妍倒是不介意。喻鹰身为纨绔,虽然不好女色,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只知玩乐,但和苏凡青这样的人搭上话还是很容易的。大婚当天,喻鹰和张清妍两人就进入了苏家,成了少数观礼的客人。
苏家的人脸上没有多少喜色。这门亲事可以说是被要挟的,苏家当然不乐意。会同意,也不过是看在孩子和苏凡青的面子上,对于那个外室,苏家的人都不待见。
喻鹰就注意到苏父、苏母两人坐在主位,板着脸,苏母还和自己身边的儿媳、女儿交流过几次眼神。苏父身边的几个儿子则是神色淡淡。苏凡青是幺子,承接家业和传宗接代都轮不到他,所以苏家对他也有些放纵,对于他这门婚事也是很快松了口。喻鹰觉得这苏家恐怕是另有打算,等到孩子落地,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那个女人呢。
不过,很有可能在此之前,张清妍就先把那个女人解决了。
新郎和新娘进门,两人都穿着大红的衣衫,看起来喜气洋洋,和喜堂僵硬的气氛格格不入。
张清妍站在人后,看到那个新娘后,眼神就淡定了下来,“是修士。”
喻鹰没有转开视线,微微一笑,在这对新人拜堂之前,站出来高声说道:“等一下!”
喜娘脸上的笑容不改,苏家的人则是皱眉。
“喻公子这是有何事?”苏凡青惊讶地问道。
喻鹰和张清妍从人后走出,看向了新娘。
张清妍倒是没有闹人家婚事的意思,但喻鹰已经开口,张清妍只能说道:“我们想向尊夫人打听个人。”
苏凡青皱眉,“喻小姐,今日是我大婚之日,你……”
“玉泽岑家的三少爷如今在何处?”张清妍不等苏凡青说完,直接问道。
那新娘子没有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喻小姐……”苏凡青脸色铁青。
在旁人的婚礼上问新娘子另一个男人的下落,这实在是打新郎的脸面。
就是苏家人不看重这个女人,此刻也是和苏凡青一样沉了脸。
“我不姓喻,姓张。”张清妍说道。
新娘听到这话,终于是动了,出人意料地直接抬手撩开了盖头,露出了那一张粉雕玉琢的俏脸,“张?莫不是张大仙张清妍?”
喜堂内的人都沉默下来,下一刻直接炸锅一般议论起来。
“正是。这位女修士,我看岑三公子并不在你手上,而应该是在你同门的手上吧?”张清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