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陈瑾儿和往常一样天未亮就起了床。
她换了身衣服,接了盆水洗了个脸,就开始了每日的工作。她的工作很简单,却都是要力气的活。
在宅子里姑娘起床前,她得砍柴烧水做早饭。刘小花有个习惯,就是早晨洗脸用的水必是温水,说是能护养她的皮肤。虽曾有人说她年轻时长的花容月貌,但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管刘小花做多少护理,还是挡不住岁月的侵袭。
她的脸颊发皱,肤色发黄,一生气起来面孔活像干裂的泥土。当然,有关这样的话,她们也只能私下聊聊。
而在姑娘起床后,陈瑾儿回回都是潦草的吃了个馒头,就得去她们的屋子里把昨晚弄脏的床单或者衣服拿出来洗好。因为大多数姑娘都要工作到很晚,所以她们在吃完早饭后还会回屋补觉。这时,就得陈瑾儿提前把替换的床单给她们换上。
有时她没把衣服洗好,刘小花就会拿用皮条编织成的鞭子抽她。刘小花手中鞭子是平常青楼用来教训妓女的东西,它比马鞭要粗,内插百余根钢针,针尖外露两分,一鞭下去,陈瑾儿必会皮开肉绽。
起先,为了报复陈瑾儿,刘小花经常不明缘由地抽打她。但是,经常抽打的后果就是陈瑾儿背后的伤疤往往还没有恢复,就又多上了一条。这让日后还想把女孩卖出去的刘小花很苦恼,这要是以后接客,被人看见背后满是伤疤,岂不是很扫兴?
于是,刘小花减少了抽打次数,增大了干活力度。
当太阳挂到了头顶,盆中的衣物终于全部洗好晾好了。陈瑾儿擦了擦汗,看了眼吃饱了从饭厅出来的人,便知道今天又是没饭吃的一天。
刘小花跟她说过,要么和大家一起吃,要么别吃。
陈瑾儿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是回柴房吃口昨天留下来的剩饭好了。自从发现刘小花有时会加大衣物数量故意刁难自己,陈瑾儿就有了存放食物的习惯。
她会把昨天或者前天留下来的吃的放到一个罐子里,留到没饭吃时吃。
但可能是天气变热了的缘故,这两天的食物越来越不好保存了。
昨天留下来的饭,到了中午,就发馊变臭了。
陈瑾儿拿碗把饭装好,碗中的气味却令她难以下咽。
抓起的米饭在嘴巴前来回移动,陈瑾儿久久不敢把这东西放到嘴里。
这时,柴房紧闭的木门被人打开,一个女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陈瑾儿认得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她是楼里的头牌,相貌说不上绝世,贵在有一双纤细雪白的腿,还精通音律,所以有很多男人都喜欢在她唱歌时围在她的脚下。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陈瑾儿猛然想起,来这十几天,自己都没工夫去记她们的名字。
“姐姐,你有事吗?”
陈瑾儿轻声的问了一句,同时把饭藏了起来。
女人慢慢走来,步伐如猫。
“昨晚有个男人吐了我一身,然后我把换下的衣服放到了一个盆子里,忘记和你说了。”
“我等会会去姐姐房间里把衣服洗好的……就是不知道姐姐在哪儿间房?”
女人颦眉道:“看样子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呀?”
“姐姐名气很大,我知道的。就是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和房间。”陈瑾儿越说,声音越小。
“珍珠。”她自我介绍道,“家在北方,因为点特殊原因,到了这里。”
“我知道了珍珠姐姐,稍等片刻,我会去你房间里把衣服洗好的。”每个房间前都有姑娘们名字的花牌,这能帮助陈瑾儿找到她们的房间。
陈瑾儿本以为她会就这样直接走,但珍珠动了动鼻子,反而凑到了陈瑾儿跟前。“你最好收拾一下柴房,我闻到有东西发臭了,要招老鼠。”
两人身体靠近,陈瑾儿才发现在珍珠的锁骨上,有一粒黑痣。这粒黑痣像汪洋上的一座孤岛,给这片海增添了一丝奇妙的未知。
陈瑾儿的目光有点收不回来了,她仿佛个探险家,想在珍珠身上发现其他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你再这么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睛戳瞎。”
陈瑾儿顿时涨红了脸,害羞地低下了头。
“吱吱。”
有一老鼠的声音在附近传响,陈瑾儿顺眼看去,愕然间看见一只老鼠竟爬上了盛饭的碗。
“啊,走开!”
陈瑾儿大叫了一声,老鼠落荒而逃。但就在老鼠躲进柴堆前,一根木棍先打在了它的脊梁上。
珍珠手持木棍,一棍就敲死了那只偷吃的老鼠。她面无表情,脸上完全没有和大部分女子一样的惧意。
不仅如此,珍珠出手果断,动作迅速,拿棍的手法倒有几分剑意在其中。
等珍珠丢掉了木棍,陈瑾儿的脑子还是在老鼠爬过后,饭能不能吃这个问题上思考。
珍珠轻咳了一下,说:“把它扔掉,还有你的那碗饭。这已经不能吃了。”
又要饿肚子了。
陈瑾儿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听珍珠的话把饭扔掉。
见女孩没做什么冲动之举,珍珠便出了柴房,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
……
……
在处理完老鼠后,陈瑾儿就去了珍珠的房间来帮她拿衣服。
珍珠就坐在桌前等候着她。桌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漂亮的点心。
陈瑾儿看见吃的,感觉嘴里的口水就要多到溢出来了。但她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别人送给珍珠的,不是给自己吃的。于是,陈瑾儿只能把分泌出来的口水硬生生吞下去,拉低自己的头不让眼睛看见这些诱惑人的东西。
“对不起珍珠姐姐,让你多等了。”
“把门关上,坐下吃点吧。”
“啊?”陈瑾儿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珍珠姐姐,你说什么?”
她还是不敢去看珍珠,但在女孩的视野里,一个影子主动走来挡住了她看着的地板。“我说,坐下来吃点。”
“可是……”女孩把头抬了起来,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溢出来了泪水,在眼泪的洗刷下,陈瑾儿的眼睛又清澈了不少。“我不该吃这些东西的。”
“别人给我的,我想给谁吃就给谁吃。”珍珠拿过来了一块绿豆糕,撕出了一小块,“来,尝尝,这是林公子送的,甜的很。”
眼泪,流到了嘴巴里,咸咸的。
为了抵消这股咸味,陈瑾儿拿过了绿豆糕,一把塞了进去。
绿豆糕很甜,就感觉自己已经融化在了蜜水中。可这般的甜味,依然只存于陈瑾儿的嘴中。她的心房,还是那么的苦涩。
珍珠把女孩拥入了怀中,让她的面部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她柔声道:“哭吧,不过别哭太大声,吵到刘小花小心她又要来骂你了。”
陈瑾儿听了,也不顾眼泪是否会打湿她的衣裳,就尽情又有克制的哭泣了起来。
珍珠把手搭在了女孩的肩上,她不停颤抖的双肩和尽力压制的哭声,哭诉出了她多日来的愁苦。
珍珠观察这个女孩已有了多日,在她的身影上,珍珠仿佛看见了自己幼时的遭遇。
一时之间,珍珠的心里,竟也涌上了悲伤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