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花在太阳下山前睁开了眼。
“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她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大骂把她打成重伤的林府家丁。“亏我们家珍珠这么照顾他家公子,结果倒好,不仅伤了珍珠,还伤了我!真是没有王法了!我要去告他们,告他们个家破人亡!”
老鸨的声音何其的响亮,简直就像喉咙里长了一个扩声器一样。照顾她的那些姑娘都不相信刘小花是昏迷刚醒的病患。
她们开始揶揄刘小花精力旺盛,说她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岁,不得挑下整个院里的生意。
刘小花一听,鼻子瞬间扬了起来,诉说着自己曾经怎么怎么样,颇有一种老将缅怀年轻时的感觉。
相比于屋内,屋外的院子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血红的夕阳洒在院中的一棵老树上,拉扯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这颗老树陪伴了这间院子一辈子,没人能说得清它到底有多老,也没人去真正地栽培过它,院子的主人只是它当做了院子的一个象征。
十几年前,树下还偶有孩童戏耍,可到了现在,即使老树用树叶奏出如何美妙的曲子,都没有人会在树下久留。
渐渐地,老树的绿叶开始发黄,变枯,离死不远。
不过,在几天前,陈瑾儿只要有空就会来照料这棵树。虽然还未见到成效,但她相信,迟早有一天会让这颗老树重新长出新芽。
在刘小花醒来后,陈瑾儿也依旧在这里拿着小铲子为它翻新泥土。她不喜欢那个粗鲁的女人,更不会想去照顾她。在别人都围坐在刘小花身边时,只有陈瑾儿在用汗水滋润老树。
她的身影和老树的影子混在了一起,远远看去,就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巨大黑影。
珍珠为了找到她,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在她听到院中铲土的声音时,才注意到了那个被她忽视的地方。
他走到了陈瑾儿的身后,说:“瑾儿,刘小花醒了,你应该去她的房间里照顾她,没准她心情好了,对你就会好一点。”
“她不是那种人。”陈瑾儿直接说道,“她心里只有钱,而我害她亏损了三百两或者更多。除非我能拿出很多钱,不然她不会原谅我。”
“那你也应该去试试,不然你之后的四年该怎么办?你这样每天干着苦力干的活,会伤害到你的成长,到时候即使你底子再好,也会因为满手的老茧而失去了真正的价值。”
陈瑾儿不想对这个话题多做讨论,她放下了手中的铲子,正准备离去……忽然,一道清脆的哨声在院外吹响。
大门被人砸开,许多士卒犹如迁徙中的角马,一拥而入。庭院被这些人占满,围墙上还出现了一排手拉弯弓的士卒,箭矢已经搭在了弦上,仿佛只要里面的人一有动静,就会乱箭齐发。
见此,珍珠的身子发起了颤抖,宛若被电流触到。
她的嘴唇发了白,整张脸很快就没了血色。
尽管如此,她还是把陈瑾儿护在了身后。任凭女孩怎么询问,珍珠都是一副看透生死的表情,看着面前那由刀剑组成的围阵。
她知道,这场围捕行动的目标正是自己。
在珍珠的沉默下,正对庭门的士卒向两边散去,就像退潮后的大海,为外面的大人物清出了一条道路。
一个人从道路中走出。
来人身穿深色衣裳,身材瘦削,留着一把山羊胡,第一眼看去,就和乡间的教书先生无疑,但他狭小眼睛中闪耀出来的狡黠,又让人无法对其放下戒备。
此人便是袁崇,日升商会中主管器械贸易,同时,在日升商会划入国家机构后,他又以其惊人的才智,兼任了兵部侍郎一职。
从袁崇走进院子中时,他全身就透露出了一种来者不善的意味。而在他的身后,身材肥胖的王辅却是一脸木讷。
王辅本在家中听着夫人新编的曲子,结果夫人一曲未完,就被带着兵马的袁崇从府邸里拽了出来。一路上,王辅诸多问询,结果袁崇都是保持着神秘,只说是要助他做一个大功。
到了地方,王辅依旧不解。难不成这袁崇大招旗鼓的就是为了来这寻欢?
“袁大人,你说这里有功可寻,可我只在这里看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王辅说着,看到了躲在珍珠身后的陈瑾儿,便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自海定村一案后,知道真相的王辅一直对这女孩有着万分的愧疚,她本想将女孩收入自己府中好生照料以填补心中的歉意,但是那天晚上世子提出了他家中大部分的钱财,用来购买军需。所以导致在刘小花的出手下,身为临州刺史的王辅也只能退让一步,改用警告来保护女孩不受太大的伤害。
这一次袁崇从京都远行至临州,主要也是为了世子购买的那批军需之事。只不过,在这次远行之中,袁崇还意外发现了一个藏在临州城的巨大暗流。
“这里是只有女人,不过可不一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走到了珍珠的面前,正视着她,“你说是吧,珍珠。哦,或者称呼你为南明间谍是否更贴切一点呢?”
珍珠没有理会他,袁崇便继续说道:“藏身于青楼是个很大胆的想法,但确实很有用。这里人员混迹,不问出生,少有人能发现你们。”
珍珠面若寒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如果你因为我是一名娼妓而胡乱挑事,我相信你身后的刺史大人不会轻易的饶过你。”
王辅正欲言语,却被袁崇的一个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他挥了挥手,叫来了士卒。
两名士卒押解着一名男人,男人面色苍白,右脸颊上一棱形的烫印尤为明显,在他露出来的右臂上,似乎还有条条的刀痕。
士卒拨开了男人脸上的长发,好让所有人看清他的面貌。
陈瑾儿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男人的身份,他是街边的一个小贩,在上回游街的时候,女孩看到珍珠和这人正在私语。
女孩看了眼正保护着自己的女人,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不安的念头。
至于珍珠在看到这个男人时,心中更是确认了袁崇来此的原因。她知道接下去有关自己的所有解释,在他眼里都将是一句谎言。
这场意外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反驳。
“我的人截获了一只信鸽,而通过追寻信鸽的踪迹,我们发现了这人与南明的往来密切。”袁崇指着男人说,“他说,所有的情报都是你搜寻到的。”
“怎么,你觉得我会因为一个卖菜的而自损身份?娼妓这份职业是有不堪,但好过叛国。”珍珠把手伸到了后脑,像是在梳理自己的头发。
“所以我也没求你现在就承认。有关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我会慢慢的从你口中撬开。来人,把这名女子押入刑房!”袁崇下令士卒抓捕,话语中好似带着生杀夺予的绝对权。
不过,珍珠并没有乖乖束手就擒的想法。她把陈瑾儿往后推去,把一直别着头发的发钗抽了出来。
发钗细小脆弱,仿佛一掰就断。但是其用来戳穿发丝的顶端,足以刺入女子光滑的肌肤之中。
眼看发钗即将插入自己的血管,珍珠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咻!”
尔后,随着一声长鸣,一支箭矢从高空射出,在女人自尽前,率先射入了她的手臂里。
发钗落地,发出了重重的一响。
箭矢洞穿了珍珠的手臂,她的哭喊在耳边响起。
等陈瑾儿回过神,珍珠已被士卒擒下,而自己也在袁崇的命令下,以嫌犯之名,被带入了临州牢房中。
至于刘小花一众人员,无一例外,全因与珍珠的关系,没有逃过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