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来人是个用剑高手，但剑被你爷爷震入石壁之内，应该是落了下风。小妩，你好好想想，你爷爷有哪些仇人是善于用剑的或者说是用剑高手？”
笙妩咬唇：“没有，爷爷自从败在你师父的手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剑客结过仇，所以说，爷爷一生虽然杀人无数，却从未和剑客发生过纠葛。”
迦珞蹙眉。
“有了，小纸鹤，这是我和爷爷联系的方式。”笙妩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鹤，双手结印，小纸鹤立刻活了过来，扑扑飞到天上，扇着翅膀，笙妩吩咐道：“去找爷爷。”
小纸鹤得令从洞口飞了出去。
“小纸鹤闻过爷爷的气味。”笙妩解释。
不一会儿小纸鹤飞了回来，围着笙妩飞了两圈，最后落在了笙妩的脚边，一动也不动了。笙妩拾起小纸鹤重新揣回怀里，眉头紧蹙。
“小纸鹤没找到爷爷。”
“先出去，去附近看看。”迦珞道。
斜阳日暮，蒹葭如雪。两道人影掩映在霞光中，孤鸿掠过天际。
“我十岁离开家乡，大雪中是爷爷救了我，他给我饭吃，教我法术，爷爷说我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其实我也知道爷爷收养我是为了让我修炼那些禁术验收成果，但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因为他是除了父母之外唯一对我好的人。”笙妩的目光粘着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蹙眉道。
迦珞望着苍白如雪的芦苇，静静听着她说话。
“我的家乡在一个很深的大山里，很少有人能翻得过去，那里的人淳朴善良，勤劳勇敢，生活得很快乐。家乡里有个传说，只要翻过了大山就能到达天国，见到仙人。我不记得十岁以前的事情，娘说是因为我生了一场大病，所以就忘记了所有事，虽然不记得，但我过得很开心，可是有一天来了一群恶魔，他们杀了所有人，只有我和芗寒逃了出来，我们相约一起翻过大山去寻找天国，山很高，山顶堆积着千年不化的积雪，我们遇到了很多人，他们说他们是从山的那边来的，我们一直以为他们就是仙人，可是仙人和我们一样被困在了大雪中，没有食物，最后仙人选择了自相残杀，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山的那边远没有我们想象的美好，说不定那根本不是天国而是地狱。”
“那是我们经历的第二场血战，残杀过后，人死得也差不多了，失败的人被他们的同伴分食着，芗寒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最后，她居然向我举起了手中的石头，那是我根本没有料到的，我的腿很疼，我只想逃，可是根本逃不开。”
“知道芗寒为什么向我出手吗？因为所有人当中她最了解我，她知道我根本无法反抗。在我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一个奇怪的老头来到了我们面前，他问我，想活吗？我点头。他说，只要我没有被自己的同伴杀死，他就会带我走出困境，去山的那边。”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我想活，芗寒就必须死。可是我下不了手，芗寒大概也看出了这点，所以向我扑了过来，咬上了我的脖子，我以为我死定了，可是我没死，因为那个老头出手了。芗寒睁大着双眼倒在雪地里，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积雪，她的眼睛始终没有闭上，成为了我挥之不去的噩梦。”
“老头说，小丫头，你还不够狠，老头为了救我在我身体里种下了寒蛊。后来，老头带我离开了，他让我喊他爷爷，可是芗寒的死成了我抹不去的阴影，爷爷说，那是因为我不够强，强者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所牵绊的，包括恐惧。爷爷开始教我禁术，带我出入墓地，教我学会做一个强者。”
回忆一幕幕展开，那些绽放的光影里埋葬着追不回的时光，倾诉如水。说话的时候，笙妩始终低垂着眉眼，去看地上的影子。
“迦珞，我知道你觉得我很恶毒，爷爷说这是生存之道，在江湖上生存就该学会比别人更狠。我总是想起芗寒，想起她举起石头砸向我的那一幕，我拼命的逃开，可是腿上的剧痛告诉我我逃不了，永远逃不了，我只能生活在这种背叛的阴影里，一天天冷漠下去。”
迦珞转头去看身边的少女，她脉脉诉说着，用着自己的方式，仿佛祭奠，又仿佛赎罪。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暮光勾勒着她的轮廓，衬着黛青山峦，有些失真。
笙妩却突然抬起头来，轻轻笑了一下：“不说了，真是的，怎么突然跟你说了这么多。”
幽城是人鬼两界的通道，这里阴气最重，可是依旧有很多商人来往，原因是有暴利可牟取。死者往往因牵扯太深，无法安心转生，而生人又有未尽的思念倾诉，这时这些商人就不顾自身的性命安危，来往于幽城替死者和生者传达彼此未尽的事宜，收取天价。
刚进得城来，一股浓重的阴气扑面而来，笙妩面无表情的望着从身边飘过的某物：“刚才那个是鬼吧？”
迦珞不动声色，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古剑，淡淡道：“你见过的还少吗？”
知他不满自己修炼邪术害人，一路行来时有嘲讽，笙妩也不生气，只是歪着头，认真道：“我从来不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真的，虽然我会恶灵召唤之术，但那些恶灵都是爷爷封印的，我只喜欢它们的生前的骨骼，咔吱咔吱，动起来声音很好听，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更好玩。”
迦珞看着笙妩手舞足蹈，知道她是故意气自己，也不点破，只是默不作声的向前行去。
“恶鬼伤人啦！”突然，凄厉的嚎声在人群中散开。
迦珞神色一凛，纵身掠去。人群四散逃窜，一团黑雾紧追着一个长脸商人不放，细看却是个人形，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眼看就要咬上那个人的脖子了。
迦珞落地，捏决，正欲唤出忘川剑，却有一支贴着符纸的箭夹杂着风势先他一步穿过了那团黑雾，黑雾嚎叫着散了形体。
喧闹慌乱的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迦珞回头去看，却见对方正是凉棚里遇见的少年，少年亦看见了他，两眼一弯，将弓重新背在身上，三两步来到他身边：“是你啊，公子，竟会在这里遇到你，真巧，上次还没好好谢你呢。”
迦珞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况且也我们的错。”
少年一愣。这时笙妩已来到他们身边，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将你的面倒给了路边的小狗，日行一善。”
此话一出，两个男子都笑了。
少年的眼神清澈透亮，道：“如此也算是我们的缘分，我叫苏镜。”
“迦珞。”迦珞道。
“我叫笙妩，你可以喊我小妩，你那一箭射穿恶鬼的箭法很厉害，有时间教教我。”笙妩道。
苏镜笑了：“雕虫小技，不敢卖弄。”
迦珞道：“妖仙祝千觞前辈门下，又岂是雕虫小技，苏少侠过谦了。”
苏镜一愣，目光落在迦珞手中的古剑上，微微一笑道：“比之灵谷仙剑，苏某的穿云箭法确实不值一提。”
见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奉承，笙妩不禁皱了眉，站到两人中间：“我说你们烦不烦啊，跟个酸书生似的，喋喋不休，要我说，天下武功法术各有所成，无所谓谁厉害谁不厉害，要用对地方，就比如刚才，无论你们谁射杀了恶鬼，都是救了别人一命。”
两人也笑了，苏镜眼睛晶晶亮：“小妩说得对。”
迦珞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是不喜苏镜如此直接称呼少女。
笙妩道：“今日又不是鬼门大开的日子，如何会出现恶鬼伤人事件？”
一语点醒梦中人。
苏镜怔了怔，道：“或许是冥界内部出了乱子，导致恶鬼逃出。”
人死之后，灵魂往往穿过幽城，去往冥界转生，一般不伤人，只有生前有怨被关在地府无法转生的恶鬼才会在鬼门大开的日子逃出恶性伤人。
迦珞道：“这是冥界的事，我等无法过问。”转头问道：“小妩，可准备好了？”
笙妩闻言偷偷在心里笑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亲昵的唤她“小妩”。想了想，皱起眉头：“我饿了。”
苏镜道：“小妩既然饿了，今日就由我做东，这里最大的酒楼老板我认识。”
迦珞却皱眉道：“苏少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身有要事，实在不便，先行告辞，改天再叙。”说罢，拉起笙妩便走。
苏镜直愣愣的站在风中，不明白对方今天的态度与初见那日相比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迦珞，你也忒小气了罢，居然来这么小的馆子，早知道你没钱就跟苏镜去了。”笙妩边埋怨边认命的跟着迦珞进了一个小小的面馆。
面馆，又是面馆。
迦珞停下来，看着她：“你跟他很熟吗？”
笙妩摇头。
“那少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出手太过狠辣，不留余地。妖仙门下，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若心无善念的话，将来无益百姓。”迦珞皱眉道。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不喜欢人家啊，还说别人呢，你自己就不狠了？要不是我聪明，我早就被你打得魂飞魄散了。”笙妩撇嘴，不屑的吐着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