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萧衍并未摆脱郗徽的阴影。据《释氏通鉴》记载,郗徽死后阴魂不散,其妒性不仅未改,反而变本加厉。她看到丈夫居然登基做了皇帝,后宫又填塞了那么多天姿国色的美女,令她一刻也难安宁。不料郗徽遭到佛的制裁,使其变为巨蛇,面目狰狞可怕,郗徽这才知道佛法神通广大。于是她迅速来个转变,入后宫托梦给梁武帝,求丈夫替她忏悔,并为她大修功德,以求尽快脱离苦海。梁武帝看在结发夫妻的份上,昼夜披阅佛藏,制定《慈悲道场忏法》,请了许多和尚不停地拜诵,为郗徽忏罪祈福超生。果然郗徽化为天人,在空中感谢丈夫梁武帝。通过这件事情,梁武帝进一步认清了佛法惩恶扬善的重要,真切地感受到妒恶女人的可怕,他下决心不再册立皇后,宁可让后宫这个最重要的位置空着。他在四次舍身佛寺期间,远离任何女人,被赎回宫后也自觉实行这条戒律,使得众多后宫佳丽长吁短叹,春梦难寄,白白守了个只当摆设的皇帝。
以上所说梁武帝禁女人的理由,似是而非,让人觉得难以信服。民间有种传说,倒是可以破解他的禁女人之谜。萧衍早就想做皇帝,暗中制造好了兵器,伺机准备起事。永元二年(500)冬天,以长兄、尚书令萧懿无罪被杀为由,公开举兵造反。他率军进攻建康,同守城将领展开厮杀,不想那人处于高处,一条长枪如翻江倒海,萧衍有些力不能敌。他收紧马镫,想要起身直刺那人心窝,不料一支冷箭飞来,一下射飞了萧衍的两个****,还带走了半条****。多亏他的副将及时赶到,将其带到一位老僧处包扎,这才捡回一条性命。老僧见萧衍两骻骈骨,顶上隆起,生有奇异之相,断定他大福大贵,而且与佛有缘。一边给他疗伤,一面对他开导,使他成了日后的“皇帝菩萨”。萧衍登基之后,决心报答老僧,派人到寺院寻找,不想老僧已经坐化归西。登基后的梁武帝这才决定要为佛舍身,他舍身的地方正是当年疗伤的同泰寺。此后,男根不全的梁武帝遂对女人失去了兴趣,然而为了报复齐东昏侯,又抢了他的宫女吴淑媛。后来吴氏生下豫章王萧综。当时,梁武帝已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位萧综本是齐东昏侯的遗腹子。其后吴氏向儿子道出这个秘密,萧综遂同梁武帝离心离德,不久,萧综就背梁投魏了。
这个传说像是确有其事,但正史不载,查无实据,而且也经不住推敲。如果真如这个传说所讲,梁武帝受了这么严重的箭伤,应该失去生育能力,但事实上他在攻下建康并称帝之后,还生了好几个孩子。比如,后来的梁简文帝萧纲是梁武帝的第三个儿子,他生于攻占建康两年以后的皇宫,母亲是丁贵嫔。又如,后来的梁元帝萧绎是梁武帝的第七个儿子,生于攻占建康以后的第八年,即天监七年(508)八月,其母是阮修容。这是正史记载的梁武帝的第三子和第七子。此外,还有第八子萧纪。这样看来,梁武帝登基后至少生了六个孩子,怎么会没有生育能力?传说中的豫章王萧综是梁武帝的次子,据《南史》记载,吴淑媛“七月而生综,宫中多疑之”。显然萧综出生时月份不足,他到底是不是梁武帝的孩子,实在不好判定。后来,萧综也果然投魏,以不得志郁闷而终。这个传说有真有假,若说梁武帝因箭穿男根而禁女人,实在不足为据。
还有人说,梁武帝是个伪君子和色迷,因惧于郗氏之威,尚不敢过于放肆。他在进攻建康时,得了齐东昏侯的余、吴二妃,左拥右抱,朝夕不离。此事惹起一些人的怨愤,多亏将军王茂劝说,萧衍才放了余妃,只留姿容姝丽的吴妃供自己享用。他在登基当皇帝后仍热衷于搞花架子,一方面是所谓克己,一方面却放手纵奢,闹出了不少笑话。比如,他提倡节俭,不用锦帐用棉帐,不穿绸缎穿布衣,一条被子盖两年,一顶帽子戴三年,不准宫女穿华丽衣服,裙裾的长度不能拖至地面。他自己的饮食也很节俭,专门撰写《断酒肉文》,害得中国的汉族和尚从此不能喝酒吃肉,而他自己不减口福。其诀窍是,素食一瓜变为数十种,一种菜成了几十种口味,而且样样都很精致,实际上梁武帝节俭不了多少。最可气的是他对于皇亲国戚纵容贪欲。如他的弟弟萧宏,积存的金银财宝塞满上百间库房,仅现钱存量就在三亿以上,萧宏的宠妾一双鞋子价值超过一千万钱。梁武帝的儿子萧纪在四川做刺史,搜刮黄金达一万多斤,白银五万多斤。竟陵太守鱼弘,娶了一百多房小老婆,珠宝、服饰、车马皆“穷一时之绝”。这些梁武帝不是不知道,可是从来没有认真管一管。他自己虽然坚持“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可是对这些腐败分子却听之任之,仅此一点来说他也不是个称职的皇帝。由此联想到他的禁女人问题,也多是摆摆样子,走走过场。从史料记载看,梁武帝四十岁信佛,并很快受戒,可是他照样过着有女人的生活,直到五十岁了才禁断房事,这一拖就是十年。可是作出这个重要决定之后,“嫔嫱之数,无所改作”,后宫佳丽依旧,人数没有减少几个,还要那么多宫人干什么?况且,梁武帝舍身最长的时间是三十七天,相当于独自出去游玩一次,回到后宫禁不禁女人,那只有佛知道了。
梁武帝禁女人的事情,放到平常人身上,没人当回事情,何况又是佛教徒?可是因为他是皇帝,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其实这种属于个人私生活的事,也无说三道四的必要,糟糕的是梁武帝把佛事、国事搅和到一起。自日是皇帝,却不于皇帝应该干的事,后来错误接纳了大野心家侯景,不但使梁朝遭到毁灭性的浩劫,他自己也被活活饿死。后人谈起他禁女人的事来,大都看成是历史上的笑柄。好心不得好报,这恐怕是梁武帝没有想到的可悲结局。
骆宾王的下落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是蒙童初识字时常学的一首唐诗。它的作者是初唐著名诗人骆宾王,此人与王勃、杨炯、卢照邻并称“初唐四杰”。
骆宾王,浙江义乌人,从小聪明过人。《鹅》诗相传为其七岁时所作,被后人誉为神童。然而他一生命运坎坷,怀才不遇,潦倒失意。唐高宗仪凤四年(679),升任侍御使,掌管举荐贤能、弹劾百官事务,后因好向武则天上书言事而被诬下狱。遂作《在狱咏蝉》诗以明志,其中“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四句犹为世人所称道。获释后改任临海(今属浙江)县丞,故后人又称其为骆临海。武则天光宅元年(684),唐朝大将徐世勣(后赐姓李,避太宗讳,名李勣)之孙徐敬业因反对武后篡位称帝,在扬州聚兵十余万发动叛乱,意在恢复大唐李氏王朝。骆宾王因对武氏政权耿耿于怀,便毅然投奔徐敬业做其幕僚,并撰写了《代徐敬业传檄天下文》,文章用词苛刻,反复嗤斥,多加揶揄,说武氏“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馋,狐媚偏能惑主”,极力贬斥武后争劝邀宠;获得先帝信任的媚态,还历数武则天的秽行恶迹及阴谋野心,与徐敬业起兵的正义和威武相对比,来瓦解武氏朝中士气。并用“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形容先帝尸骨未寒,武则天就将储君软禁宫中,对武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希望她能还政与唐。最后以“试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为结语,气势恢宏,极富感号力。武则天观看此文后,十分震惊,问是谁写的,周围的人告诉她是骆宾王。武则天十分惋惜地叹道:“宰相之过也,人有如此才,而使之流落不偶乎!”(《资治通鉴·唐纪十九》)。无奈徐敬业寡不敌众,只坚持了三个月,就被武则天所派大将李孝逸击败,逃至海陵(治所在今江苏泰州),被部将杀死。骆宾王亡命逃遁,下落不明,成了文学史上的一桩千古疑案。
被杀说
《旧唐书·骆宾王传》曰:“敬业败,伏诛。”《新唐书·李勣传》曰:“敬业与敬猷、之奇、求仁、宾王轻骑遁江都,悉焚其图籍,携妻子奔润州,潜蒜山下,将入海逃高丽,抵海陵,阻风遗山江中,其将王那相斩之,凡二十五首,传东都,皆夷其家。”又《资治通鉴·唐纪十九》云:“乙丑,敬业至海陵界,阻风,其将王那相斩敬业、敬猷及骆宾王首来降。”正史记载的都是他兵败被杀。与骆宾王是世交的宋之问在《祭杜审言学士文》中也说:“骆(宾王)则不能保族而全躯。”对他的死表示出无限痛惜。
投水自尽说
唐代张鷟《朝野佥载》云:“骆宾王《帝京篇》曰:‘倏忽抟风生羽翼,须臾失浪委泥沙。’后与徐敬业兴兵扬州,大败,投江水而死,此其谶也。”他认为骆宾王在早年所作《帝京篇》中,早就预言自己要投江而死。
逃遁说
据明代朱国桢《涌幢小品》记载,明武宗正德年间,南通城东的黄泥口发现了骆宾王墓穴,墓主衣冠如新。后来该墓被迁至狼山,至今遗迹犹存。又清代陈熙晋在《骆临海集笺注·附录》中说,雍正年间有个自称李勣三十七代孙的李于涛,据其家谱称,扬州兵变失败后,骆宾王与徐敬业之子隐藏于邗河的白水荡,得以逃脱。以后骆宾王客死崇川,骆宾王墓就是徐敬业之子所修。唐代海陵的地望在今江苏泰州一带,距南通市很近。骆宾王在兵败后,可能就近隐遁,后来带着壮志未酬的遗恨凄惨离世,这就是南通骆墓的由来。
落发为僧说
唐中宗时郄云卿搜求骆氏文集,编成十卷,盛传于世。他在《骆宾王文集序》中云:“文明(唐睿宗年号,684)中,与敬业于广陵共谋起义,兵事既不捷,因此逃遁。”《新唐书·骆宾王传》曰:“敬业败,宾王亡命,不知所之。”后人据此推测说,兵变失败后,官兵并未捕获徐敬业与骆宾王,因害怕武则天问罪,便以假充真,函首以献,二人最终逃脱,落发为僧。唐代孟猀《本事诗》中记载更详:“当敬业之败,与宾王俱逃,捕之不获。将帅虑失大魁,得不测罪,时死者数万人,因求戮类二人者,函首以献。后虽知不死,不敢捕送。故敬业得为衡山僧,年九十余乃卒。宾王亦落发,遍游名山。至灵隐,以近八十岁卒。”造成徐、骆二人脱逃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他们以匡复李唐王朝为名而起兵,深得众人爱戴同情,故失败后能得他人掩护并隐遁。
骆宾王是否真的出家为僧,《本事诗》记述的一段轶闻或许能解开谜底。唐代诗人宋之问秋夜在杭州灵隐寺赏月赋诗,吟出两句:“鹫岭郁狾呴,龙宫锁寂寥。”便才思枯竭,沉吟良久,难续下句。这时走过来一老僧,问清缘由后,即说:“何不云‘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随后又连吟数句完篇,句句珠玑。宋之问惊愕不已,大为叹服。次日拜访,竟未寻见此人。别人告诉他老僧就是骆宾王。这段趣闻可谓有根有据,堪称诗坛佳话。宋代计有功《唐诗纪事》、元代辛子房《唐才子传》也信而不疑,一并收入,只是文字略有出入。然而,当代的许多学者认为这一故事纯属虚构,宋之问和骆宾王原本十分熟悉,即使岁月沧桑,骆宾王苍老了许多,又落发为僧,也不至二人相逢而不相识。
综合以上诸说,无非是骆宾王兵败后或死或生两种观点,长期以来,人们对此争论不休,各抒己见。
主死者认为,正史中除《新唐书》云骆宾王兵败“不知所之”外,其余均说其被杀,而宋之问所说骆宾王“不能保族而全躯”,更成为他被杀的力证。骆宾王与宋之问的父亲是同僚,骆宾王文集中也有三首赠宋之问的诗:《在江南赠宋五之问》《在兖州饯宋五之问》《送宋五之问》。诗中径称宋之问为“故人”,可见二人关系甚密,交情深厚,宋之问的话是完全可信的。关于投水自尽之说,多以为小说家言,又带有宿命论色彩,更无其他资料佐证,很少有人相信。但《资治通鉴考异·唐纪十九》引《唐纪》曰:“敬业(敬)猷……宾王走归江都……敬业入海,欲奔东夷,至海陵界,阻风,伪将王那相斩之来降,余党赴水死。”看来,骆宾王的确是投水自尽了。
主生者认为,郄云卿是奉诏令搜辑骆宾王诗文,必然要详加考证他一生的主要行踪。而得出的骆宾王“逃遁”结论,是否定其被杀的重要证据。除此,骆宾王的《夕次旧吴》《过故宋》《咏怀》三首诗,尽是黍离之感,故国之思。如“西北云逾滞,东南气转微”,“惟当过周客,独愧吴台空”等,大概不是一般的咏古抒情之作,可能是其兵败后重游故地的无限感喟。另孟猀《本事诗》所载,虽有疏漏,但大致是可信的。王那相为邀功请赏,完全有可能以假首级报送京师。宋之问知晓后,便在《祭杜审言学士文》中记下了“骆则不能保族而全躯”。退一步讲,即使宋之问明知是假首级,他也断然不会说出真话。因此,以宋之问语来证明骆宾王被杀是站不住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