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明天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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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调走的消息 (2)

酒过三巡范辰光就给岑立昊敬酒,说老岑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从我不同意扒小钢轨开始,咱俩思路就开始分歧了,其实我真是没有拆台的意思,我就是想稳稳当当地把任务完成了。后来的事情我没想到,我真的不是想看你的笑话。

岑立昊说,无所谓,我的失误我负责,没什么。

范辰光说,后来有人给师里写信,老岑你第一个怀疑的可能就是我,因为有好多事情别人不知道。

岑立昊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因为别人不知道的你知道的那些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

范辰光说,那我心里这一块石头就落地了。我范辰光在你的心目中形象不高大,但是说实在话,就是我想整你,也不会用这种办法了。

岑立昊把酒杯捏在手中,转了两圈,笑道,是啊,范副政委已经是常委了,是有层次的人了,即使是想反映问题,也会通过正常的渠道,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范辰光说,还是理解万岁啊,今天把这个话说开了,我的心里真是阳光明媚。来,老岑,为了理解,我敬你三杯。

岑立昊说,看看,老范又来了,动不动就将我的军。那就干吧。

刘尹波说,要说起洗剑抢险,其实你们都有道理,但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时机是非常重要的,就像老岑说的,在这里做不成的不等于在那里做不成,今天做不成不等于明天做不成。做与不做,这样做和那样做,没有绝对的正确和错误,出发点都是好的。

岑立昊说,哈哈,老刘这几年修炼得好,中庸之道出神入化。来,我敬你。

刘尹波一口把酒喝干说,你也别挖苦我,事实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能认死理,什么事情都是有弹性的。你能说这件事情只能这样做,那样事情绝对不能那样做?那不是科学的态度,科学的态度是一分为二,小平同志为什么说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呢?成败论英雄。

岑立昊说,这样说就是我的错了,因为我的那一套是被实践证明了是行不通的。

刘尹波说,那话又说回来了,今天行不通不等于明天行不通。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所以不能较劲。

刘尹波这天的情绪明显高于往常,地位和作用感觉有所提升,所以说话就比往常要多,定位也高了一些,几杯酒下去,不知不觉中就把干部处长提前当上了,说话也有了循循善诱的口吻。

岑立昊说,是啊,条条大路通罗马,没有一成不变的方法,只有一成不变的脑筋。我是有认死理的毛病。

刘尹波说,认死理同坚持原则是两回事,坚持原则还有个灵活性,不能生搬硬套,得结合实际。既不能无所作为,也不能异想天开。

翟志耘说,你们这些未来的将军,能不能不谈那些忧国忧民的东西了?听不懂,让我们坐冷板凳。

大家这才意识到把翟志耘两口子冷落了,便又同翟志耘两口子碰杯。但酒喝过之后,还是把话题倒了回来。

范辰光说,老岑有很多思路是前瞻的,譬如还说洗剑抢险,他问过我不下三次,有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去搞人海战术,不搞疲劳战,能不能出奇制胜?可是有什么好办法呢,多少年来就是这样的人海战术,都是这样的疲劳战,经验证明,也只有这样才能把口子堵上,反正我们有的是人。

岑立昊酒喝得有点多,直着眼睛说,我依然不同意老范的看法。说实在话,我们中国古代出了很多了不起的人,但除了孙子,我特别欣赏的人不多,一个是赵武灵王,在那样封建的社会里,就知道学习敌人的长处,胡服骑射,开了中国军事改革的先河,几千年后才有一个魏源,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不知道中间这几千年军人们都干什么去了。还有就是大禹,公元前就认识到大水宜疏不宜堵,平时把水分流了,该行洪的地方行洪,也就没有了山洪暴发时候的拼命地堵。我永远都不能忘记马新的那句话,就这样肩挑背扛人堵土涌,何时是个了啊?我们人多是不错,可是人多不等于就可以这么挥霍人力。

范辰光说,可是我们也不能脱离实际,这里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反复要我拿出更好的主意,我没有更好的主意,那我只能按照老主意。

岑立昊说,你这是强词夺理,怎么就没有好主意了呢?如果我们一到洗剑就有想法,后来就不会那么被动了。

刘尹波说,老岑,这个事情你怪老范没有道理,你不也是最后才出了个主意吗,实践证明还不是个馊主意。

刘尹波这么一说,岑立昊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说,好主意也得有得力的人实施啊,给你手下一群草包,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他歪嘴和尚能给你把经念好吗?

范辰光马上就接上了,说,老岑你这话还是片面,咱们不是常说吗,兵悚悚一个,将悚才悚一窝呢,任何事情,凡是搞偏了,首先还是领导的责任。

岑立昊半睁着朦胧醉眼,笑嘻嘻地看着范辰光说,那是那是,那都是我的责任。

刘尹波说,你们两个永远有讨论不完的问题,找时间你们还是开会吧,我们哪能老是给你们当听众啊。

翟志耘说,不说了不说了,马上就上纲上线了,我们还是喝酒吧。

大家都有些醉意了。

离席的时候几个女人走在一起,李蓁对林林说,看看,什么叫男人?女人是家庭,男人就是社会,社会很少有风平浪静的时候,社会一刮风,家庭就下雨。这些男人啊,生下来就注定了谁也不服谁。

过了半个月左右,果然命令下达了,任免了一大串人,辛中峄被任命为88师副师长,此时他已经在正团职位置上干满了八年,刘尹波被任命为集团军干部处处长,师作训科科长马复江被任命为267团团长,岑立昊被免去266团团长职务,临时借调到总参Z部六局帮助工作。

岑立昊拎着一只皮箱到北京报到,铺盖卷子和几箱子书,全都交给了火车托运站。几年后他听见一位领导同志说过这样的话,当兵三十余年,搬过二十多次家,每次都累得屁儿颠颠,每次都搬丢一些东西,但他还是很喜欢搬家,无论是调动、提升、入学还是换防,每搬一次家就意味着一次提升或提升的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人挪活,树挪死”。

但岑立昊不知道他这次搬家意味着什么。严格地说,他这次还不算搬家,老婆孩子过不来,他还没有获得搬家的资格,多少还有一点盲流的感觉。

最初的一个月,他住在办公室里。办公室里的东西,连同墙上斑驳的粉刷痕迹,都属于总部,都属于上层建筑。只是,保险柜里又增加了几十公斤重的资料来自基层,那是范江河留给他的,自从到团里工作之后,那些资料他很少再有机会翻阅了,但他仍然需要它们伴随在身边,尤其是现在。

他没想到他一个野战军的团长,到了这里之后的工作竟然是从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开始的。

岑立昊到达六局之后遇到的第一位顶头上司是是Z部六局的副局长宫泰简,宫副局长对他比较关照,张罗着帮他安排办公室,领取各种办公用品,介绍领导和同事,又领着他到食堂、理发室、卫生所等生活服务部门熟悉情况,方方面面显得无微不至。

但没几天,就有一件事情让宫泰简对岑立昊很有看法。

因为六局工作性质涉密程度较高,局里没有配公务员。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新调到总部机关的干部,尤其是从下面部队进京的干部,最初的工作既要大处着眼,小事也不能马虎,譬如上班之前打扫卫生,整理办公室,给局长副局长打打开水之类。但岑立昊来了几天之后仍然没有在这方面有所表示。宫泰简觉得这个新来的参谋工作起来倒是挺勤奋,就是不大在乎小节,便暗示他,在局务会上很有针对性地表扬内勤参谋张固增,说张固增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老老实实,成天帮大家做好事,一说要检查卫生,他勇挑重担,冒着生命危险爬到窗外擦玻璃,洗手间有气味了他不吭不哈地捣下水道。先进事例举完,宫泰简又从思想教育入手,什么“小中见大”啦,什么“从小事做起”啦,什么“细小的工作可以反映人品”啦等等,给岑立昊猛灌了一通。

但岑立昊不以为然,这些道理他在团里也说过,但那是跟他的兵说。因为同办公室的另外三个同志都拖家带口,早晨要坐班车,他一个临时单身汉,早饭后只要有时间,把大办公室收拾好还是能够做到的,这不是工作需要,但这是公德对人的要求,岑立昊自然不会马虎,但还是有点不拘小节,小事就是小事,能做这些小事的人普天之下哪里没有?他岑立昊一个野战军的团长千里迢迢调到总部来,可不是来做这些事情的。你让他研究个战例,制定个方案,或者为领导推敲一个观点,他可以彻夜不眠通宵达旦,但是,让他拖地,多拖一平方米都困难。不仅如此,他还很看不起宫泰简和宫泰简推崇的那个张参谋,觉得他们老是拿这些琐碎工作津津乐道的样子很可笑,也很可悲。

有一次,宫泰简瞅个机会,对岑立昊说,你看何局长的办公室一直都是张参谋帮着整理,张参谋也是老同志了,你初来乍到的,人又年轻,细小的工作可以多干一点。

岑立昊当时没吭气,只是笑笑。

过了两天,宫泰简见岑立昊没有动静,觉得这小子确实挺傲气的,就想找个机会开导开导他。恰好当月中旬有一个全国做好事的节日,要各部局组织人员打上横幅上街修车、理发、扫地,何局长在昌平写材料,让宫副局长负责。宫泰简挨个办公室动员,别人都是踊跃参加,惟独岑立昊埋在办公桌上装聋作哑,宫泰简忍不住走过去说:岑参谋,做好事是一项政治任务,你刚到局里不久,还是参加一下的好。

岑立昊抬起头来说:明天要研究703演习方案,好多例证不充分,等会还要跑电教室。我能不能请个假?

宫泰简一听就不高兴了,说:小岑呀,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讲了,我在局里工作十几年了,像这种走向社会做好事,代表我们总部机关的形象,同志们从来都是踊跃参加,没有特殊的情况,一般是不请假的,就是有点特殊情况,能克服的尽量克服,能参加的还是要尽量参加。晚上加个班不就什么都有啦?

岑立昊说:可是我既不会修车也不会理发,我去干什么呀?

宫泰简说:会不会干什么是技术问题,去不去是态度问题。说完又补充一句:你岑参谋在这方面可是一直都很被动啊。

岑立昊来了情绪,说:上大街做好事,两种人有态度就行了,一是工人阶级,二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前者是履行职责,后者是精神导向。我看我去不去并不重要,我这里正经的事都忙不完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宫泰简火了说:岑参谋,我提醒你,在这个院子里工作,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岑立昊把面前的材料往桌子上一放,说:宫副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有摆正位置了?

宫泰简说:你一个刚进总部机关的团级干部,把自己看得太重。我不否认你工作上有能力,但是,细小工作你也应该主动一点。

岑立昊说:请宫副局长举例说明,我哪点细小工作不主动了?

宫泰简说:今天是个例子。还有,我让你帮大家打扫卫生,你充耳不闻。国庆节西城区组织歌咏比赛,部里组织代表队,你找出各种理由不参加。这些都是集体观念不强的表现。

岑立昊说:我记得我的调动命令上明明写的是调我来来当参谋,而不是当公务员的,也不是来唱歌的。工作以外的事情我凭自己的兴趣,你宫副局长没有权力强求我。

宫泰简无比恼火,说: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说你的位置没摆正吗?你现在的态度就能充分说明问题。你以为你当过团长就了不起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在这个院子里,光师以上的干部就能编几个团。这不是你的团队,我建议你放下你的团长臭架子,夹着尾巴做人。

岑立昊也火了,说:我放下团长的臭架子也还有正团职参谋的臭架子。把该我干的事情交给我,小事让别人去干好了!

宫泰简说:你岑立昊太狂妄了,你要对你的言行负责!说完,摔门而去。

但是,第二天上班之后,宫泰简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就岑立昊的“集体观念不强”的问题做文章,反而主动到岑立昊的办公室里过问703演习方案的准备情况,解释说他昨天不冷静,批评有欠公允,请岑参谋不要太介意了。

后来岑立昊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宫泰简向何局长狠狠地告了岑立昊一状,何局长没把这事当回事,并且告诉宫副局长,唐部长对岑立昊同志很重视,指名要岑立昊参加全军训练大纲的修改工作,以后那些无足轻重的活动尽量少让岑立昊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