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韩非子全鉴
6850100000054

第54章 五蠹(4)

【译文】

现在却不是这样。儒士、游侠在国内恣意妄为,游说君主的纵横家在国外造就自己的势力。内外形势尽行恶化,以此来对抗强大的敌国,不是太危险了吗?因此那些热衷于谈论外交事务的大臣,不是属于合纵或连横中的哪一派,就是内心里对某个国家怀有仇恨。所谓合纵,就是联合众多弱小国家去攻打一个强大国家;而所谓的连横,就是依附于一个强大的国家去攻打其他弱小的国家。这些都不是可以用来保护国家的办法。现在那些主张连横的臣子都说:“不依附大国,那么一旦遇到敌人就会遭受灾难。”侍奉大国不一定有什么实际效应,却要拿出国家的地图交给这个大国,并献上君主的玉玺来请求军事援助,这样才得以请求军事援助。献出地图,本国的版域就缩小了;献上君主的玉玺,君主的声望就降低了。版域缩小,那么国家就被削弱了;声望降低,那么政事就会混乱了。侍奉大国实行连衡,还没来得及看到什么好处,却丧失了土地、搞乱了政事。那些主张合纵的臣子都说:“如果不去救援弱小的国家,就失去了各国的信任;失去了各国的信任,那么国家就危险了;国家危险了,君主地位就降低了。”救援弱小的国家未必就能够获取什么实际好处,倒要起兵去和大国为敌;援救小国未必能使它保存下来,而与大国交战未必就没有疏漏之处,一旦有了疏漏之处,就要被大国控制了。如果出兵进攻大国,军队就要吃败仗;如果退守,城池就会被攻破。援救小国实行合纵,还没有看到其中的任何好处,却已使国土被侵吞,军队吃败仗。因此,那些主张依附于大国的臣子们,只能使那些搞连横的人凭借外国势力在国内捞取高官;那些主张救援弱国的臣子们,只能使那些搞合纵的人凭借国内势力从国外得到好处。国家的利益还没有获取,搞合纵连横的人却得到了分封的领地和优厚的爵禄;尽管君主地位降低了,而这些大臣们的地位却尊贵了;尽管国家土地削减了,而这些大臣们的家庭却富裕了。事情如能成功,纵横家们就会依仗权势长期受到重用;事情失败的话,那么他们就依靠获得的财富隐居起来。君主如果听信臣下的游说,事情还没有办成功,就已给了他们很高的爵位俸禄,事情失败了也不会受到惩处,那么,那些游说之士谁不愿意用猎取名利的言辞不断去进行投机活动呢?那些国破家亡的君主听信这些善于辞令者的空谈,都是因为听信了纵横家的花言巧语造成的。这其中的缘故是什么呢?这是因为君主分不清公私利益,不考察言论是否正确,而在事后又不能进行坚决的惩处。纵横家们都说:“进行外交活动,收效大的可以统一天下,收效小的也可以保证安全。”所谓统一天下,是指那些有能力进攻别人的人;所谓保证安全,就是指自己的国家不可能被别国攻破。国家的强盛和安定并不能通过外交活动取得,只能依靠搞好国内政治。现在不在国内推行法术,却在外交上费尽心机,就必然达不到国家安定富强的目的了。

【原典】

鄙谚曰①:“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此言多资之易为工也②。故治强易为谋,弱乱难为计。故用于秦者,十变而谋希失③;用于燕者,一变而计希得。非用于秦者必智,用于燕者必愚也,盖治乱之资异也。故周去秦为从,期年而举;卫离魏为衡,半岁而亡。是周灭于从,卫亡于衡也。使周、卫缓其从衡之计,而严其境内之治,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尽其地力以多其积,致其民死以坚其城守,天下得其地则其利少,攻其国则其伤大,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④,而使强敌裁其弊也,此必不亡之术也。舍必不亡之术而道必灭之事,治国者之过也。智困于内而政乱于外,则亡不可振也⑤。

【注释】

①鄙谚:民谚,俗语。②工:通“功”,功效。③希:通“稀”,很少。④顿:受到挫折。⑤振:挽救。

【译文】

俗语说:“袖子长了方便跳舞,本钱多了有利于经商。”这就是说,物质条件越好越容易取得功效。因此安定强大的国家就容易为它出谋划策,衰弱混乱的国家就难以给它想办法。所以那些为秦国出谋划策的人,即使改变十次也很少失败;而那些为燕国出谋划策的人,即使改变一次也很难成功。这并不是因为那些为秦国出谋划策的人就一定具备智慧,而被燕国任用的人一定愚蠢,而是因为这两个国家的治乱条件大不相同。因此周国背离秦国而去参与合纵,只一年工夫就被吞灭了;卫国脱离魏国而去参与连横,仅半年工夫就被消灭了。这就说明周国是灭亡于合纵这一策略,卫国是由于连横这一策略而亡了国。假使西周和卫国不急于听从合纵连横的计谋,而是严格地加强国内的治理,明定法律禁令,信守赏罚制度,努力开发土地来增加积累,劝导他们的民众拼死尽力坚守城池,那么,别的国家夺得他们的土地吧,获取的利益也会很少;而进攻这个国家吧,伤亡也会十分惨重。那么即使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也不敢在这种坚固的城防之下把自己拖得困顿不堪,从而促使强敌自己去衡量其中的害处,这才是保证自己的国家一定不被别人消灭的办法啊。丢掉这种必然不会亡国的办法,而去干一些必然会招致灭亡的事情,这是治理国家的人的过错。外交努力陷于困境,而国内的政治又陷入混乱,那么国家的灭亡就无法挽救了。

【原典】

民之政计①,皆就安利如辟危穷②。今为之攻战,进则死于敌,退则死于诛,则危矣。弃私家之事而必汗马之劳③,家困而上弗论,则穷矣。穷危之所在也,民安得勿避?故事私门而完解舍④,解舍完则远战,远战则安。行货赂而袭当涂者则求得⑤,求得则私安,私安则利之所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众矣。

【注释】

①政计:通常的打算。政:通“正”。②辟:通“避”。③汗马之劳:指战争的劳苦。④私门:指权贵。解舍:官署房屋。⑤当涂:通“途”。

【译文】

人们的通常的打算,就是要追求安全和利益而避开危险和穷苦。如果让他们去打仗,向前冲锋就会死于敌人之手,后退又要受军法处置,就处于危险之中了。抛弃自己的家庭事务,承受作战的劳苦,家庭陷入贫困而君主又不加以关心,就置于穷困之中了。穷困和危险交加,民众怎能不逃避呢?因此侍奉权贵重臣就能够出仕为官,出仕为官就可以远离战争,远离战争也就安全了。或者用钱财贿赂当权者就可以达到个人欲望,欲望一旦达到,那么个人就安逸了。个人安逸,就是有利的事情,民众怎能不去追求呢?这样一来,为公出力的人就少了,而为权贵私人出力的人就多了。

【原典】

夫明王治国之政,使其商工游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务而趋末作①。今世近习之请行,则官爵可买;官爵可买,则商工不卑也矣。奸财货贾得用于市,则商人不少矣。聚敛倍农而致尊过耕战之士,则耿介之士寡而商贾之民多矣。

【注释】

①趣:通“趋”,走向。本务:指农业。末作:指工商。

【译文】

英明的君主治理国家的政治措施,总是要使工商业者和游手好闲的人尽量减少,而且使这些人的名位卑下;以免从事农耕的人少而致力于工商业的人多。现在社会上向君主亲近的侍臣受到贿赂托付而向君主说情请求的风气很流行,这样官爵就可以用钱买到;官爵可以用钱买到,那么从事工商业者的地位就不会卑贱了。投机取巧非法获利的活动可以在市场上通行,那么商人的收入就不会少了。他们搜括到的财富超过了农民收入的几倍,而且所获取的尊贵地位又超过种地打仗的人,结果刚正不阿的人就越来越少,而经营商业的人就越来越多。

【原典】

是故乱国之俗:其学者,则称先王之道以籍仁义①,盛容服而饰辩说,以疑当世之法,而贰人主之心。其言谈者,为设诈称②,借于外力,以成其私,而遗社稷之利。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③。其患御者,积于私门,尽货赂,而用重人之谒,退汗马之劳。其商工之民,修治苦之器,聚弗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④。此五者,邦之蠹也。人主不除此五蠹之民,不养耿介之士,则海内虽有破亡之国,削灭之朝,亦勿怪矣。

【注释】

①籍:通“藉”,依托,凭借。②为:通“伪”,虚假。③五官之禁:泛指国家的法令。五官: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④侔(móu):谋取。

【译文】

因此,造成国家混乱的风气是:那些研习古代文献典籍的学者,称引先王之道来宣扬仁义道德,讲究仪表服饰而修饰自己的理论言辞,用以扰乱当今的法令,动摇君主依法治国的决心。那些纵横家们,弄虚作假,招摇撞骗,借助于国外势力来达到私人目的,而抛弃国家利益。那些游侠刺客,聚集党徒,标榜气节,以此宣扬自己的名声,结果触犯国家禁令。那些不愿意当兵打仗的人,大批依附权臣贵族,肆意行贿,而借助于重臣的请托,来逃避作战的劳苦。那些从事工商业的人,制造粗劣器具,赚取供人挥霍浪费的财物,将它们囤积起来等待时机,希图从农民身上牟取暴利。上述这五种人,都是国家的蛀虫。君主如果不除掉这五种像蛀虫一样的人,不任用光明耿直的人,那么,天下即使出现破败沦亡的国家、削弱覆灭的朝廷,也不足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