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等我,”徐烈让肖良把车先开回去,自己走路到二专,“明天早上回临江你再来接我吧。”
上中专一年来,上的课伸开十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最后的期末考却不敢落下。为此,王月特别通知了徐烈。为了避免遇见苻樱的尴尬,几个月来徐烈一直都不敢到学校,即使路过,也只是匆匆打量了门口一眼就离去。
“烈少!”守门的老李倒没把徐烈忘了,能够一出手就扔两条中华“打发”自己一个小门卫的学生,也只有这一个。
“嗯!”徐烈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考试开始多久了?”
“还不到五分钟,还来得及。”老李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忙回来参加期末考试。
走进教室的时候,监考老师不是王月,可也听过徐烈的大名,领了试卷后,徐烈低着头走到位置上,问旁边的同学借了一支笔,开始填写答案。
不想徐烈一进来,教室内原本安静的气氛变得躁动,蒋芳婷用笔往后指了指,说道:“他来了。”
苻樱视而不见地低头在试卷上写着。
“都安静,”监考老师神色不愉,“是不是都不想考了?”
声音过了不多久就小了,徐烈见监考才是瞪着自己,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上午是考英语,上面的问题,徐烈拆开了都认识,合一起认识不到百分之一。
最晚一个到,到是最早一个交卷,除了名字填好了,还有判断题和选择题外,其余的地方一片空白。
交了卷,徐烈去小卖部买了一听雪碧,走到门口靠墙的地方坐下,一个人怪没意思地喝着。重新回到学校,阅历相差了十一年,遇上以前的同学,能说得上话的变少了,感觉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烈少?”
徐烈顺着声音望过去,李超正背着个包站在街对面扯着嗓子喊。
“干嘛呢?”徐烈没好气地叫道。李超走过来,挨着他坐下后,问道:“难得见你出现在这里。考试吧?”
徐烈点了点头:“还在你超哥手下干活呢?”
李超拍了拍包,说道:“这不正准备要去县里嘛,我就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
“你是安宁县人吧?”徐烈突然想起去铁峰山时路上李超说过的话。
“嗯,”李超笑道:“也有小半年没回家了。”
“是县城里的吗?”徐烈又问。
“是,”李超说道:“县城正中的潞水街的。我家临街还有两栋楼,楼下卖些小食品的,楼上租给旁边挖沙厂的外地工人。”
“公司准备在十二个县城开连锁网吧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见李超点头,徐烈狐疑地皱了一下眉:“你没交申请报告?”
为了快速的在十二县布点,宋州恒星在肖娟的建议下,曾要求在店里工作过三个月以上的员工可以申请做十二县级网吧的店长。之后当然还会有筛选,挑出有管理能力,适合的。但从之前的递上来的报告看,并没有李超的名字。
“我怕我干不来,”李超挠了挠头,“到时让人家看笑话就不好了。”
“你以前不是将烈火管得挺好吗?”徐烈对他一副没有自信的样子非常不满,“都是一回事。而且安宁县城最大,可能要开三家以上的网吧,没有一个我信得过的人,我不放心。”
李超一怔,说道:“那烈少的意思是?”
“你做县一级的负责人吧……”徐烈摆手打断他想要说出口的话,鼓励道:“你还年轻,有什么不会的还可以学,慢慢来吧。”
说完,徐烈把空的雪碧罐子抓瘪,扔进了垃圾箱,“你先跟宋超下去吧,具体的安排我会和肖娟商量的。”
李超点头,甩上背包离开了。
徐烈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见离下一场考试的时间还早,打了一辆车直奔高新区。
一下车,刚走到楼下,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几个人手里持着明晃晃的砍刀,对着徐烈的小腹用力地捅了过去。
徐烈骤不及防,只得就势往后一倒,谁知动手的人手腕一抖,手刀由捅改扎,顺势往下狠狠地扎在他的小腹上。
“****!”徐烈一脚踢开最近的人,一手按着伤口,往旁边滚开四五米,爬起来就往楼上跑。
跑没到几步,猛地感觉背上一凉,刺骨的疼痛让他几乎让场就晕了过去。在求生的欲望作用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徐烈发疯似的往上跑。
“妈的,追,别让他跑了。”领头的人喊了一声,其余的人快步追了上去。
徐烈一脚踢翻二楼的垃圾筒,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喘着气拨通了范仁的电话,“老范,我在高新区办公室里被人砍了,快派人来……”
说着话,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些,后面的人眼看就要追上了,徐烈骂了一句,拿起电话狠狠地砸在最前边那人的额头上,头也不回地直奔四楼恒星在线的办公室。
接到电话的范仁听到那面急促的喘息声,知道要糟,急忙抓起枪,跑下楼,叫上一辆警车,带上几名干警,把警笛一开,朝高新区开来。
同时在车上马上通知高新区警察局,让他们马上派人到恒星在线的办公楼,条必在三分钟内赶到,否则提头来见。
打完电话,他正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宁长明时,接到了宁雨的电话:“出事了?”
宁雨大概也收到风了,在电话那头有些着急,虽然不明白徐烈与自己家里的关系,不过要出了命案,她身为北城区的副局长兼刑警队的队长,负责也不校
范仁急冲冲地把事情经过交代了,电话挂上后,指挥开车的警员绕近路走。
等赶到恒星在线的办公室时,里面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稀粥。王青平头上的冷汗下得比尼加拉瓜大瀑布还要夸张。谢静一张秀美绝伦的脸早已哭得一塌糊涂。旁边站着的肖娟和别的工作人员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先一步到的高新区派出所的所长正在给一名网络工程师做笔录。
“徐烈进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所长一手执着笔,一手拿着本子,仔细地询问着。
“我的位子最靠进门口,前台的小张有事去了会议桌,所以我第一个看见烈少,”工程师一头的汗,“他进来的时候整件衣服都被血染红了,几乎都跟个血人似的。”徐烈到恒星在线的次数并不多,但都有王青平和谢静相陪,久而久之,公司的人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有没有看见后面有人追他?”所长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没有,”工程师停了一会儿,说道:“不过听到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平时走楼梯的人多吗?”所长见范仁走过来,急忙打了个招呼,才转回头问道。
“不过,”工程师皱眉道:“办公楼有两座电梯,除了维修之外,平常很少会有人走楼梯。”
范仁拿起笔录扫了一眼,说道:“你先下去吧,等会儿等我们的车回警局再问。”
徐烈一冲进恒星在线,就晕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呼吸断断续续,让在场的人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徐烈,”谢静见徐烈终于张开了眼,眼泪又止不往掉,“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傻丫头,”徐烈按在肋部的手早染成了腥红色,另一只手又被谢静一双手怀抱在身上,他想伸出手抚摸一下她柔嫩的脸颊,却一点力也用不上,“别哭了,我会心疼的。”
“哇!”谢静在怎么样坚强,始终不过只是一个二十多岁刚毕业大半年的小女孩,眼见自己心爱的人最快没命的,她怎样都止不住泪水的溃堤。
“救护车到了,让一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开人群,让护士把人抬上了担架,然后说道:“谁跟车?”
“我!”谢静抹掉眼角的泪渍,手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离开徐烈的掌心。
在车上医生也做不得太详细地检查,撕开衣裤,匆匆扫了一遍后,一边换上A型血袋给徐烈输血,一边说道:“你运气还不错,没伤着要害。”
听到这句话,谢静悬了大半天的心,终于掉了下来。她低下头枕在徐烈的耳旁,哽咽道:“你要是死了……”
徐烈神色非常平静:“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的过程。”早就经历过一次死亡的他,对于死亡的看法也超出常人。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谢静用手挡住徐烈的眼睛,轻声道。
“嗯!”……
徐烈被砍伤的事在不到一个小时内传遍了整个宋州的官场和商场,宁长明的秘书还记得当时市长大发雷霆时的情景。
“钢化热水杯被摔成了七八半,”秘书至今心有余悸,“桃木做的办公桌,几乎被宁市长一巴掌拍成了两半,整栋楼都能听见他咆哮的声音‘谁干的?是谁干的?没有王法了?给我查,查出来让他全家死光’。
宁长明本来就不是一般那类的循规蹈矩的政府官员,口头上更没有什么忌讳,盛怒之下,脏话比街边的小混混还要丰富。
“你到的时候,徐烈怎么样了?”宁长明得知宁雨也到过现场后,把她叫了过来。
“徐烈当时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宁雨知道徐烈在恒星远扬的身份,但父亲是否有点关心过度了。不仅在当天就下令公安局长叶诚开带队成立专案组,还特意把自己找来。
“从一楼到四楼,整个楼梯间都满是血迹。”宁雨摇头,虽然不在现场,可当时的情况也能推想一二,“特别是恒星在线玻璃门上的血手迎…记忆犹新。”
“查到是谁做的了吗?”宁长明本来想抽空亲自到医院去一趟,省里偏偏在这时下来了一个调查组,说是要调查软件园的开发项目,一下脱不开身。
“没有,”宁雨看过笔录,“楼下糕点店的老板和员工都没看清,附近当时也没人,应该不是生手干的。”她觉得父亲想在短短几天之内破案,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了。
“那就去查那些所谓在道上混的,手里不干净的,都给我去查,”宁长明一拍桌面,临时摆在上面的瓷杯,“砰”地一声跌落到地面,碎成了好几半。
宁雨从来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从小又在他的慈威下爱护长大,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应承,尽快去办。
等宁雨走后,宁长明又打了一通电话给叶诚开,再三叮嘱让他尽心、尽力、尽责去将这件案子办好,不要怕困难,有困难我给你担着。
叶诚开知道徐烈的份量有多重,不用宁长明一再罗嗦,自己也会卯足了劲去破案,但有宁长明的指示,有些事情就好办多了。
比如天昌,按照刑侦组列出的表格,与徐烈有过交恶的无非就是那么三四伙人。其中以一个叫陈彪的最为严重。不过他已经由于恶性斗殴事件,成了白痴,此人可以排除在外。
还有就是在777闹事的那几个小混混,据毕开胜说,那些人自从被徐烈打伤后,一直怀恨在心,但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还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事。
原高新区主任朱仁礼的儿子朱涛也有可能,但那小子叶诚开见过,完完全全的一个绣花枕头,给他一把刀连鸡都杀不了的,杀人?但有没有可能是买凶杀人呢?嗯,值得注意。
徐烈的生意场上的敌人呢?会不会是天昌?想到这里的时候,叶诚开的心也变得有点紧张,如果涉及到天昌的话,事情就不那么好办了。
天昌与天演的关系,天演李世锋与政府方面的关系,是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宋州市公安局长动得了的,叶诚开还在权衡……
凌素芬坐在床边眼眶里满是泪,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烈拍了拍母亲的手,让谢静把枕头堆高了,半倚在床上,笑道:“妈,没事,前几天就告诉你医生说半个月后就能出院了,怎么还哭呢?”
凌素芬点点头,背后身,抹去眼泪,转回头,勉强笑了笑,说道:“我让你爸爸从上海带回来了一些补品……”
“不用,”徐烈笑道:“你看,这边我都成了卖补品的了。”
只见宋州人民医院的干部病房——宁长明帮弄的——内,先不说吃的,光是花,都足够一家花店一个月的营生了。剩下五花八门的补品、牛奶、水果,凑齐了能开一小杂货铺。
自从徐烈住到医院里,缝好伤口后,人一波一波地来,都没消停过。在宋州的恒星系员工就不说了,肖家村的村长肖世明、宁长明派的女儿宁雨、还有已经升任刑警支队副大队长的范仁、777酒吧的老板毕开胜、女子乐队“素”的主唱蒋薇、电视台的知名主播李暄等等,数都数不荆
从临江赶过来的人也不少,七叔也派了他的秘书小文赶来问候、连玉园集团的赵氏兄弟、燕西宾馆的代理经营者于山、还有王令明都不避嫌派了田文言过来表达王书记的关注。张岑和张秋也来过,不过张岑看见谢静一副忙里忙外的模样,有些不是滋味,呆了不久就拉着张秋赶回了临江。
周宁昌和李铎也派人送了花,不过送的是花圈。徐烈见了倒也不气,只是冷笑。
这件事发生后,凌素芬一直都陪在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让她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儿子如今的身份地位。
“妈,你不用一直都陪着我,回去吧。”徐烈担心母亲因为忧虑自己,而旧病复发。
“没关系,”凌素芬笑道:“你爸爸晚上就回来,到时我跟他一块走。”
徐援朝性子暴烈,要知道谁动的徐烈,那真叫死无葬身之地了。徐烈痛苦地低吟一声,侧着身子闭上了眼。
“是谁动的手?”徐援朝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扔,吼道。
已睡得快要做春梦的徐烈被他一声厉吼吵醒,吓了一跳:“爸,你回来了?”
“是不是周宁昌那个老王八蛋?”徐援朝性子是又急又冲,但人可不笨。他在火车上来来往往见识的人多了,天昌又一直在和恒星搅和不清,瞎眼的都猜得出来。
“别乱说,”徐烈制止了父亲,说道:“一切由公安局的同志做主。”
“哼!”徐援朝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调查这案子的是宁长明那个闺女吧?”
“不是,是局长叶诚开。”徐烈见谢静也被吵醒了,歉然地笑了笑。
“叶诚开?那老狐狸。”徐援朝像是早就认识叶诚开。
“行了,说什么呢?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你在大声嚷嚷,吵得一层楼的人都睡不好觉。”凌素芬把脸盆往塑料架子上一放,埋怨道。
徐援朝对谁都能大声大气的,唯独对着凌素芬没辄,这也就是当年凌素芬病死后,为何他会独自消沉,不久也离开人世的原因之一吧。爱得太深,难免痛得更彻底。
又聊了一会,凌素芬便拉着徐援朝走了。
下了楼,徐援朝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刚才一直文静地坐在咱家孩子旁边的漂亮姑娘是护士吗?”
“你看她打扮得像护士吗?”凌素芬笑了起来。谢静对徐烈的关心,这段时间她是看在眼里的,又知道她是大学本科毕业,现在是恒星在线的总经理,倒不介意有个比儿子大上几岁的媳妇。
“不像,”徐援朝猛地明白了,咧开嘴笑道:“好小子,有他爸爸当年的风范埃”
“得了吧你,多大年纪的人了,没羞没臊的。”凌素芬推了一把徐援朝的肩膀,笑着说道。
“晚上回家睡吗?”徐援朝此时看上去就跟十几岁春潮初涌时的小青年一样腼腆。
凌素芬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蛋一红,“啐”了一口:“老不正经的。”
“哈哈!”徐援朝大笑一声,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真的是周宁昌吗?”谢静这个问题憋在心里憋了好几天,直到现在才问出来。
“除了他还有谁?”徐烈的眼神冷得像死神的刀。
“那……那怎么办?”谢静心想有叶诚开在调查,多半跑不了吧。
“肖良已经去办了。”徐烈嘴角划出一道冷笑,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