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影蓦地惊醒,睁开眼时,只听见身边的叶韵蕾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四下里一片寂静,让她奇怪自己为何会忽然间醒来。
静静躺了一会,她才回忆起适才梦中所见。古斜阳,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梦见那个调皮狡猾的小贼,儿时戏弄自己和师姐时的跳脱张狂,再见到自己时的欣喜顽皮,逃离烟罗教时最后那一瞥的温柔深情……
往事一幕幕于眼前浮现,陈月影心中更添牵挂: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屈放华有没有重罚他?
她正自思量,忽听隔壁房中传来一声轻响,立即警觉,急推醒了身边的叶韵蕾。
叶韵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陈月影已然坐起,正要开口相询,陈月影已轻“嘘”了一声,低声道:“刚才师父的房里有声音,我们快去看看。”
两人跳下床来,手持兵器,刚打开房门,已见自关在洲的房中闪出一个人影。叶韵蕾喝道:“什么人?”持剑刺去。
陈月影见那人自师父的房中出来,担心关在洲的安危,急冲入他的房间,一眼望去,哪里还有关在洲的身影?她急又转出,却见叶韵蕾追着那人已去得远了,夜色中只模糊看见她的背影。陈月影怕师姐一人追去会有危险,急忙发足狂奔,想要追上她。
然而急切之间,竟然追叶韵蕾不上,山路崎岖,转过几个山头,反失去了叶韵蕾的踪影,陈月影急出一身冷汗。
忽听一人淡淡道:“陈姑娘,想知道令师和令师姐的下落,就请跟我走。”
陈月影霍然转身,只见那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曾见过的莫池言。
她上前两步,道:“是你捉走了他们?”
莫池言道:“令师坚持不肯让你把掌教敕令还给圣教,我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
陈月影急道:“他们现在何处?你快放了他们,掌教敕令我自然会原物奉还。”
莫池言轻抚长须,淡淡道:“你跟我来。”当先向前走去,陈月影紧跟在他身后。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柯岩暂时容身的山洞之中。陈月影一眼望见关在洲和叶韵蕾都跌坐在地,急欲奔上前去,却被莫池言拦住,只听车轮声响,柯岩已坐着轮椅自内洞转出。
陈月影看见是他,立时知道莫池言抓走师父和师姐是受他指使,不由怒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柯岩向她望了一眼,道:“你既然得到我的真传,就已是圣教中人,如今圣教被篡位之人所掌握,你要助我一臂之力,重整圣教。”
陈月影道:“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任何事,更不会助你夺回教主之位。我去西域夺取掌教敕令,只是为了知道我师父的下落。现在我师父既然已经找到,我就更不会帮你。”
柯岩凝视了她,默然不语。莫池言却已冷笑道:“现在想全身而退,又谈何容易?除非你不在乎他们俩的生死。”
陈月影怒道:“你们若伤害他们,就别想得到掌教敕令。”
莫池言冷冷道:“想得到掌教敕令还不容易?我们有掌教信物在手,只要再多等三年,自然又可自西域总教迎取敕令。”
“你……”陈月影咬牙道,“你们究竟怎样才肯放了我师父和师姐?”
柯岩忽一伸手,已抓起脚旁的叶韵蕾,将她丢向前来。陈月影急急接住,拍开了叶韵蕾的穴道。
只听柯岩道:“我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叶韵蕾怒道:“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莫池言冷哼一声,道:“别忘了,关在洲还在我们的手上。若你们不听命行事,令师就会性命不保。”
叶韵蕾跺了跺脚,道:“你们、你们好卑鄙!”
陈月影默然不语,半晌才道:“我们帮你做了这件事,你是不是就会放了我师父?”
柯岩道:“只要我顺利夺回教主之位,自然会让你们离开。”
叶韵蕾拉住了陈月影的衣襟,道:“师妹,难道你真要帮他们?”
陈月影向关在洲望去,关在洲穴道被制,口不能言,望向她的目光中却现出急切之色,更有些责怪之意。她知道师父对烟罗教素有芥蒂,当然不喜欢自己帮柯岩夺位,但眼下他的性命在别人手中,自己又怎能不管不顾?
她一念至此,已轻轻跪下,道:“师父,对不起,徒儿要违背你的训示了。”
关在洲知道她生性倔强,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而且她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心中虽感焦急,却终于只是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陈月影已立起身来,望向柯岩,道:“你要我们去做什么事?”
柯岩道:“我要你取回掌教敕令,再加上这块掌教信物,同你师姐一起赶去青州拜将台。”
青州拜将台?
陈月影微微一怔,不知柯岩究竟有何用意。但他既然让自己带上掌教敕令和信物,自然与烟罗教有关了。
莫非烟罗教将在青州有所行动?自己此行,又是否会再遇上那个人呢?
* * *
凌幻虚担心关欣仪的安危,一路不敢停留,径向天山而去。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关欣仪而有所牵挂。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魔教四使之一,与自己是敌而非友,再见到她,更因为楚天云而生死相争。想不到,两块玉佩,却揭开了她们从未想到过的身世之迷。
难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亲人?这个可能,令她心中有着莫名的激动。在一切尚未能查明之时,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关欣仪发生意外。
趁夜潜上天山,凌幻虚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天山掌门唐镜山的房中,见他正欲就寝,便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唐镜山惊觉身后有人,急忙转身,看见是她,面色剧变,道:“凌幻虚!”
凌幻虚点头道:“唐掌门,好久不见。”
唐镜山知她武功甚高,如今与自己又近在咫尺,若自己贸然出手,绝非她的对手,不敢妄动,心中又惊又疑,道:“你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凌幻虚道:“有一件事想问唐掌门,数日之前,有没有一个名叫关欣仪的女子来过?”
唐镜山又是霍然一惊,道:“原来你也与此事有关?”
“听掌门所言,她果然来过。请问,她现在何处?”凌幻虚凝视了唐镜山,缓缓道。
唐镜山冷哼一声,道:“不错,她确实来过天山,而且胡言乱语了一番。哼,我又怎能相信魔教妖女的话?她已被我逐下山去了。”
凌幻虚微微皱眉,冷冷道:“关欣仪前来天山示警,本是出于好意,唐掌门却以怨报德,心存门户之见。”她眸中忽有锋芒闪现,道,“莫非唐掌门暗中加害了她?”
唐镜山面色一变,略一迟疑,终于咬牙道:“我也无须隐瞒。当日关欣仪与本派弟子一言不合,确曾交手,而且她也为我所伤。但是却有一个蒙面人突然现身,将她救走,不仅如此,那蒙面人出手狠辣,杀了我五名弟子,当真可恶!”
凌幻虚怔了一怔,心中甚感奇怪。关欣仪独自一人远赴天山,会有什么人能及时赶到并救走了她?但细观唐镜山的神情,又不似有假。她沉吟半晌,忽又问道:“唐掌门是否收到了烟罗教的书函?”
唐镜山又吃一惊,道:“你怎会知道?”
“武林各大门派都已接到邀请,我又岂会不知?”凌幻虚缓缓道,“我只想再提醒掌门一句,青州之会可能是个陷阱,请慎重行事。告辞了。”
她急于寻找关欣仪,无暇再跟唐镜山多说,更何况,唐镜山对她误会颇深,就算自己再怎么劝说,恐怕他也未必相信。一念至此,凌幻虚再不多言,已飘然而去。
唐镜山惊疑交加,竟忘了召集众弟子将她围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天山。
* * *
凌幻虚得知关欣仪受了伤,又被蒙面人救走,而且听唐镜山所言,那蒙面人出手狠辣,看来绝非正派中人,真不知关欣仪现在何处。不过,既然那蒙面人出手相救,想必不会加害关欣仪吧?
虽然这么想,但没有亲眼见到关欣仪,凌幻虚心中仍是放心不下。她下了天山,一路打听,却没有任何消息。无奈之下,她只能先向青州赶去,以便与楚天云会合。
楚天云一路上都留下了早已约定的暗号,凌幻虚循着暗号,加上沿途打听到少林派也经过不久,于是一路追赶而去。不料到了洛州之后,便再也没见到楚天云的暗号。她心中大是奇怪,打听到少林派之人早于三日前经过这里,按理说楚天云也应在他们之中,为何竟没有留下记号?
难道连他也有事发生?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中忽感慌乱,急忙原路返回,到了楚天云留下暗号的最后一个地方,却是一间破庙。若真的有事发生,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吧?
凌幻虚在破庙中细细搜寻了一番,只能看出在不久之前,曾有数人在此停留休息,却并无争斗的痕迹。可惜这附近全是荒山野岭,无人居住,也无法向人打听。
她寻找线索,不知不觉天色已晚,索性决定在此过夜,于是就在破庙中的干草堆上坐了下来,正欲和衣卧倒,忽听得远处有隐隐的箫声传来。
箫声低沉,如泣如诉,凌幻虚不禁听得入了神。好半晌,她才忽地想起,当年自己被困龟山之时,曾听过楚天云吹箫,如今在这偏僻之地吹箫的人,莫非是他?
凌幻虚飞身而起,循着箫声向前奔去。不多时,已见到几间木屋孤零零地傍山而建,似是山中猎户的居处,再转过一个弯,已见山崖之上,有人正伫立吹箫,果然是楚天云,她猛地停住了脚步,心中一阵惊喜,这才觉得因为适才的一阵狂奔,面颊有些发热,呼吸也微觉紊乱,急静静调息。
楚天云早已察觉,住了箫声,转过身来,看见了凌幻虚,不禁一怔。清冷的月色之下,只见她平素苍白的面颊上竟多了一抹红晕,平添几分艳丽,又觉她呼吸急促,与平日大不相同,她如此紧张、失去常态,难道只是因为听了自己的箫声,急于与自己相见?
两人默然相对,心中都有些异样之感。良久,凌幻虚才调匀了呼吸,走上前去,道:“你受了伤?”适才自楚天云的箫声之中,她已听出他中气不足,应该是受了内伤所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