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影只觉面上微有些发烧,急急合上了眼,不再看他。
古斜阳将她神情看在眼中,虽然身体内外伤势都在隐隐作痛,心中却仍觉甜蜜无比,只希望能够一生一世这样凝望着她,永不分开。
他心潮起伏澎湃,但随即想到,自己若要与她永不分开,先得过了眼前这关、保住性命才行,于是重又闭上双眼,凝神运功。
又过了良久,已到了运功疗伤的关键时刻,若能顺利,古斜阳的伤势便有转机,到时只需再找到草药为他医治外伤,细心调养,自然就能痊愈。不过,这也是最凶险的时刻,陈月影不敢掉以轻心,缓缓催动内息,输入古斜阳的体内。
就在这时,却忽又听得洞外传来了人语之声,不多时,已有微弱的光线透个缝隙映入洞中,却是火把的光亮。
是什么人,竟然会在深夜来到这里?陈月影和古斜阳互望一眼,心中都感奇怪。只听那些人在洞外四处走动,似在寻找着什么,陈月影不禁甚是担心,若是他们找到了这个洞口,闯将进来,令得自己和古斜阳内息走岔,可就糟了。
幸好这山洞洞口所在甚是隐秘,那些人却也瞧不出破绽,只听脚步声渐远,陈月影方松了一口气,却听一人道:“且慢!”
古斜阳目光一动,已听出那人的声音,正是烟罗教的绝命使者崔明镝。
只听另一人道:“怎么?”
古斜阳又吃一惊,这人竟也是他认识的,却是追魂使者武慕卿。崔明镝和武慕卿竟然会同时来到这里,莫非是奉了屈放华之命来追查自己和陈月影的下落?若是被他们发现了陈月影,那该如何是好?他向陈月影望了一望,气息不禁紊乱起来。
陈月影见他神情,知道来人甚是危险,急一摇头,示意他收敛心神,专心疗伤。然而既已知道崔明镝和武慕卿都已来到了附近,古斜阳担心陈月影的安全,又怎能不受影响?
只听崔明镝道:“此地草深藤长,难保搜查时没有遗漏之处。我们索性放一把火,烧得寸草不生,彻底搜查清楚,才能离开。”
武慕卿冷冷道:“你是否太小题大做?”
崔明镝道:“教主对此事甚是重视,就算我们将此地翻转过来,也非找出古斜阳不可。否则,又该怎样向教主交代?”
武慕卿不再言语,过得片刻,只觉有烟自洞口飘了进来,看来他们果然已放火烧山。
事到临头,陈月影反镇定下来,闭上眼睛,专心替古斜阳疗伤,不理外界的一切。古斜阳心头却大感焦急,额上微微渗出汗来。
只听脚步声向着这边而来,紧接着,毫无征兆,挡在洞口的石块已被人推开一边,两人手持火把弯腰进洞,正是崔明镝和武慕卿。
他们一进洞中,便见古斜阳与一名少女双掌相抵,坐于地下,立即知道,那少女自然就是自云独步手中夺走了掌教敕令、屈放华下令一定要捉拿的陈月影了。
武慕卿向崔明镝道:“果然是你想得周全,他们竟然会在这里。”
崔明镝微笑道:“得来全不费功夫,不仅找到了古斜阳,还能擒下教主想捉拿的人,这场功劳真是不小。”
武慕卿点了点头,已抽出长剑,走上前来。
古斜阳见他们要对陈月影不利,再也忍耐不住,急道:“不可伤她!”方一开口,喉间一阵腥甜,早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陈月影知他是在运功紧要关头忽然出声,导致内息走岔,急叫道:“古斜阳!”伸手去探他的脉搏,只觉气息微弱,似乎随时都会断绝,竟比两日前还要严重,心中一时彷徨无计,胸口一阵气闷,也吐出一口鲜血。原来她以自身功力助古斜阳疗伤,如今中途被打断,不仅是古斜阳危在旦夕,就连她也受了内伤。
崔明镝和武慕卿见古斜阳突然倒下、生死不知,也吃一惊。他们素知屈放华对古斜阳甚为关照,若是古斜阳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恐怕也会受到责怪。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急袭陈月影。
陈月影急欲闪避,然而她这几日倾尽全力为古斜阳疗伤,早已接近极限,尚未跃起,已重重跌落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片刻之间,崔明镝和武慕卿双掌已同时击在她肩头。陈月影又是一口鲜血急喷而出,向前跌出,人事不知。
* * *
徐若清怀着一份惆怅的心情赶回崆峒。这些日子以来,他卷入了一场自己从未想到过的江湖风波之中,更结识了一些曾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的人。
出身于所谓名门正派的自己,本来应该对他们有些敌意才对,然而只因为杨梦蝶的缘故,让他以一种平常的心态去面对这些人,并发现他们与传说的不同。
当日武林各派围攻凌幻虚的一战,崆峒派因并无弟子牵涉其中而没有参与,因此徐若清才会不认识这些早已扬名江湖的人。自从在武当山下救了杨梦蝶,又带着她一起共历艰险,他慢慢被她的温柔美丽所吸引,对她渐生好感。
却料不到,她竟是峨嵋的掌门,更与被称为魔女的凌幻虚是朋友,现在还决定与当年的魔教中人合作。忽然之间,自己与她之间似多出了一条巨大的鸿沟,令他茫然、无所适从。
眼看离崆峒越来越近,熟悉的景色自眼前不断闪过,徐若清忽然间觉得,与杨梦蝶等人的相识就像是一场梦,而且,是一场必须深埋心底的梦,绝不可与外人道。
“师兄回来了!”刚踏入崆峒派的大门,就有好几个师弟妹们纷纷与徐若清招呼。徐若清年纪虽轻,却是崆峒掌门魏升平自小收养在身边的嫡传弟子,以入门时间算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深得魏升平的器重。
徐若清一一点头回应,脚下不停,径向魏升平所居的别院走去。每次赶回崆峒,第一件事便是向师父禀告江湖中的所见所闻,这已成了徐若清的习惯,只是这次他心底未免有些忐忑,毕竟是生平第一次不得不向魏升平隐瞒某些事。
刚走到别院门前,他却已被守在门外的两名崆峒弟子拦住:“徐师兄,掌门正在闭关,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徐若清大为奇怪:“师父为何忽然决定闭关?”
守门弟子道:“我们也不清楚。五日之前,掌门一早就召集所有人在大殿,然后宣布自己将闭关一个月。闭关期间,除非遇上重要之事,否则谁也不可惊扰掌门练功。”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徐若清微微皱眉,师父以前从不会这么突然就做出闭关的决定,更不会选择自己不在崆峒之时。不知是不是太过敏感,他竟忽然间觉得,师父的反常,与杨梦蝶、凌幻虚她们所追查的事情可能也有所关联。
* * *
杨梦蝶的心中,却也正不期然地想到了徐若清。以她的聪明,又如何看不出徐若清对自己的好感?然而如山一般横亘在两人面前的,却是门派和地位的差别。
杨梦蝶看来柔弱的双肩之上,正担负着峨嵋一派的安危,自师父梅灵在悔恨中死去后,她便由长老见雨裳赋予了这个重责大任,每天都不敢稍有懈怠。同年纪的女子,有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却必须先将整个峨嵋的前途放在心上。
为此,即使心中对徐若清同样也有着些许好感,她却也不敢表露分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杨梦蝶不是这样的人,她的个性稳重细腻,若非如此,也不会得到见雨裳的青睐,临危受命,执掌峨嵋。
分开或许是一件好事。当时她曾对他说“有缘再见”,现在看来,却还是不再见的好。
杨梦蝶抖擞精神,继续赶路。自己无故失踪多日,不知峨嵋派会不会发生变故。若是被人乘虚而入,可就糟了。
她正自担忧,忽见路边有本派的记认,应该有门下弟子就在附近,急忙循着记认向前走去,果见一名弟子正在官道旁的茶肆里歇息。
杨梦蝶走进茶肆,那弟子看见了她,早站起身来,惊道:“掌门师姐,你怎么也来了?”
杨梦蝶听她问得有些奇怪,并不回答,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一路留下本门记认?”
那弟子奇道:“你忘了?数日前因掌门迟迟没有回峨嵋,所以月清和玉燕两位师姐命各弟子分头打听你的下落。你回山后得知此事,就命我们分头出发,召回在外的弟子。”
杨梦蝶吃了一惊,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是我命你们召弟子回山?”
那弟子点头道:“正是。怎么才几日不见,掌门师姐你好像全都忘记了似的。”
杨梦蝶知道此事必有蹊跷,却不欲对这弟子说,以免多生枝节,于是道:“不错,是我忘记了。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召集各弟子回峨嵋。我还有事要办,稍后自然会回山与你们会合。”
那弟子虽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答应了一声。杨梦蝶向她微一点头,转身离去,心中却想:“听她口气,难道有人假冒我?看来这与武当、青城所发生的事应该是同一批人所为,说不定就是烟罗教的人在幕后捣鬼。不行,我要先回头跟凌幻虚商量一下对策。”
若是真有人假冒自己入主峨嵋,自己若是直接回去,恐怕立即就会身陷险境,再遭毒手。杨梦蝶早已不是当年那天真的峨嵋弟子,对全局已有了通盘考虑的能力,所以才没有一开始就对那弟子说出实情。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打听到陈月影的下落。”一方面也十分牵挂舍命救过自己的陈月影,一方面是想把峨嵋的变故第一时间通知凌幻虚,杨梦蝶脚下不停,立即向同凌幻虚他们分手的地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