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山水相连,云雾飘渺,人烟荒芜,偏偏一屋宇镶嵌其中,玉竹林立,房屋不远处,一挂瀑布飞流而下,涛声重重。而瀑布之下,溪流蜿蜒,好一番胜景,丝毫不输龙啸山庄。稍下细听,远处琴鸣悠悠传来,宁謐、自然。一览屋宇,正门朝向东南,园子有序种着些花卉蔬菜,窗栏挂着几盆吊兰,这隐士居所,非一般田园风光啊!琴声悠扬,舞步翩跹,二人犹如天仙之作,又会是何人所为?凌云芝、楚南客是也。这对神仙眷侣在江湖上少有名气,偶尔故友前来拜访,也不好多做打扰。
二人兴致正盛,忽闻步伐渐进,草草收了场。
楚南客跨门遥望,只见凌少顷步履蹒跚朝这边走来,楚南客荒神,轻身跃到凌少顷跟前,“少顷,你这是……”
“不碍事,姑父。”凌少顷掩口咳嗽,难受地皱了皱眉头,“还说不碍事,看你这样子,肯定内伤了,是不是你爹又打你了?”凌云芝忧心忡忡,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老是跟少顷这孩子过不去。
楚南客扶着少顷往屋里走去,凌少顷顿了顿,脸色苍白道:“是挺!”
“什么?”凌云芝、楚南客面面相觑,“先进去再说!”楚南客说道,两人左右参护着少顷,一步步走了去。
凌云芝给少顷倒过一杯茶,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姑姑,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
“嗯。”
“……”忽而,凌少顷哑口无言,而又欲言又止,两眼疲倦看着楚南客。“不急,慢慢来,先让你姑姑给你弄些吃的去。”凌云芝心疼地看了眼少顷,背身走了出去。
夜幕,楚南客点上灯,静静地看着少顷,少顷则一脸茫然看向窗外,颓然坐在凳子上。厨房里柴火霹雳,汤面上白雾蒸腾,凌云芝熟练翻炒木耳,顾不及额上汗水涔涔。
“少顷,可是有什么心事?”
“姑父,您觉得,何为侠?何为义?”
楚南客不语,闲情逸致地煮着茶。不多一会,缕缕茶香飘逸,淡淡的清香萦绕着屋内,比起往日平添了许多新意。这是上好的龙井茶,楚南客平日里不怎舍得喝,但凌少顷不同,只要过来,便是一壶上等的龙井招待着。楚南客重新倒过一杯茶给少顷,说道:“尝尝。”凌少顷苦笑,“还不是和平日里喝的一样。”
“真的一样吗?”
“咦?”
“试试。”
凌少顷接过茶杯,抿上一口,道:“苦中带涩。”
“那是你心情,同样的茶水和煮法,关键在品的人。”
“姑父……”
“侠、义,本身就不可相提并论,偏偏二者又需相互依存,少顷,这要怎样看待,还是要看你自己。姑父给不了你答案,记住,无欲而为,随心去做!”楚南客说道。“就像这龙井,香馥如兰,常人品来甘醇鲜爽,但这茶水给了心情沉重的人喝,怎么着也顶是下品。心,不在。”
“如果是左右为难呢?”凌少顷支支吾吾,试探性地问道。
“左右为难?少顷,作为龙啸山庄的少庄主,你得具备决策和辨别是非的能力,知道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只有当人下人,把自己的命运交托他人,才不需要考虑。”楚南客道,“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嗯,阿杰今天来找过我,而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是古城少主――古飒。”凌少顷手捂着心口,干咳了一会,一旁的楚南客显得有些吃惊,对这个消息,想必也是一个意外。凌少顷接着又说道:“听他的意思,是想借龙啸山庄去夺回城主之位,但,对付幽隐……”少顷长叹了一口气。
楚南客目光闪烁,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没有。我和他的这场较量也因此……挺,只是怕我露了本家武功,怎么说阿杰今天过来都是慕容苍穹的意思,所以……”少顷喉珠一锁,没有再说下去,神情有些恍惚,也许是愧疚,又或许是隐忍。楚南客的不言语,对少顷来说,兴许这是个考验,没人能够给他答复,唯有他自己。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饭菜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凌云芝稍微收拾一下,正打算送进去。突然从身后窜出一个人来,熟头熟路地绕到她的跟后,双手情不自禁揽上了她的柳腰,凌云芝防不甚烦,正想发威,身后人侧过头来就是一个鬼脸。定眸一看,竟是这兔崽子,凌云芝又惊又喜,点了点洛奇的额头,说道:“又跑这儿来干什么?”
“想你了呗!”
“胡闹!实话~”凌云芝刻意拉长语气。
“能找谁呢?不用我说,你都知道了。”
“呵,在里头呢!”
洛奇瞅了眼灶上的饭菜,故意咽了下口水,揉揉自己的肚子,撒娇道:“好香啊,有没有我的份?饿坏了?”
“这是给少顷准备的,你姑父在里面呢。”
“就知道少顷,哼!”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脸吃醋的样子,凌云芝既好笑又好气,“锅里留着呢!”
“哦?还是姑姑……”洛奇故意卖弄关子,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弄得凌云芝哭笑不得,凌云芝右手缓缓抬起,食指猜忌着洛奇这小子,谁料洛奇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跑了。
屋内正聊着,屋外却传来了洛奇的嬉闹声,正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洛奇的德行也就这样了。“我就知道他在这儿!”
“好了,进去吧!”凌云芝说道。
只一刹那,门外没了声响,只听咚咚两声,洛奇推门而入,向楚南客和凌少顷作揖问候。在楚南客这儿,别说洛奇,就算是凌少顷也得安分点。
“作为凌少庄主的护卫,洛奇,你护主有失职责,可知错?”洛奇方才进门,楚南客就大声斥责,把洛奇吓出一身冷汗。
“护主不力?”洛奇哑言,不让跟着可是少顷的主意,他……
“姑父,不关洛奇的事!”凌少顷连忙解析。
“怎么?想诡辩啊?”楚南客一双瞳目瞪大,怪是吓人,“少顷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去哪了?”
“我……”“什么?受伤?”洛奇这会儿是跳进了黄河洗不清,这,怎么可能?
“南客,孩子们难得过来坐会儿,莫要伤了和气,还是把正事解决了吧?”凌云芝劝道,楚南客方才冷脸初放。而洛奇丧丧地站在一侧,这祸,闯大了。
凌云芝摆好碗筷,便招呼了少顷用膳,少顷则看向洛奇,探问道:“姑父,让洛奇也一块过来吃吧!”
“不可!”
“南客~”
噔!噔!噔!远处再次传来脚步声,楚南客这不大的房子,今天可是热闹得很呢!
“咦?”南客等人齐声望去,见一妇人神色匆匆,慌慌张张的。不等说明,他们便已明晓――叶夫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叶夫人深夜拜访,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叶夫人尚未进门,就泪珠垂睫拉过凌云芝说道:“筱,筱芷,筱芷被人抓走了,怎么办啊?”叶夫人控制不住情绪,哇啦一声大哭了起来,在场几位更是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凌少顷急忙问道。
“先冷静冷静,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大伙说说。”凌云芝递过一杯茶来,安抚着叶夫人的情绪。
喝过茶水,叶夫人长叹了口气,说道:“这段日子,一直都有人跟踪着我们。都怪我大意,筱芷出去洗衣服那会,我没在她附近,才那么一柱香的时间,人,人就不见了,这两天,我和孩子她爹都寻遍了,迫不得已,才来麻烦大家。”说完,叶夫人失声痛哭起来。
“这说得是什么话,大家都是自己人。”楚南客道。
“是啊!”洛奇应口说道。
“叶伯母可知是何人所为?”凌少顷问道。
“不知道,筱芷拿去洗的那些衣物都在,捣衣棒上还有痕迹,应该是他们捉筱芷的时候留下的。”
“可知是什么人所为?”凌少顷问道。
叶夫人泣不成声,摇了摇头。
“那捣衣棒可在?”洛奇问道。
叶夫人忽然两眼一亮,迅速取了出来递给楚南客,只见上面乱七八糟刻着些线条,看似无心而为,但在凌少顷心里并不怎么想。这时,屋内沉寂下来,每一个人都眉头紧锁着。窗台上几株吊兰随夜风飘曳,零零散散打乱人的心绪。檐上的鸟儿平日里最是活跃,此时也蔫头蔫脑地呆着。洛奇在桌上比划来比划去,叶夫人绝望地靠在凌云芝肩膀上,望着天窗出神。思忖良久,凌少顷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走了出去,一个踉跄却又倒在了地上,屋里人惊愕,连忙过来扶着。
“少庄主可是想到了什么?”洛奇问道,其他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倏地看向凌少顷。
“洛奇。”
“在!”
“去帮我去些沙土来。”
“啊?”
“少庄主让你去就去,啊什么啊?”楚南客道。
“是!”
凌云芝把少顷扶上凳子,更添了灯油,壁上灯影跳跃,如同凌少顷的心,乱却沉着,即使心惊胆颤,也要选择面对。
不多时,洛奇回来了,身后并带了一个人,“钟祈天!”
“可有消息?”叶夫人见是钟祈天,心急问道。对上叶夫人思女心切的目光,钟祈天一语不发,这结果,意料之中,众人亦不必多费口舌。洛奇把沙土倒进托盘,按照凌少顷的吩咐把沙土筛平。楚南客看着,有点猜到了少顷的想法,不错,就是把捣衣帮上的刻印撵到沙土上,借着灯光,沙土的图案依稀可见,应该说是个字,楚南客取来笔墨纸砚,照着沙土上的字描摹。楚南客刚劲的力道忽而轻挑,忽而错乱,每一笔,深深刻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去。留下痕迹的那人,意有所图!随着楚南客的笔落,大家都猜到了――隐。不错,是“隐”字。所有人在那一刹那沉默,隐,幽隐,除了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楚南客和凌少顷同时冒出一个问题:他们,目的是为了什么?两人心照不宣,看了一眼彼此,另有余味!
众人商量毕,由龙啸山庄派人潜入幽隐洞打探消息,凌少顷身负重伤,而凌霄又不在山庄,不敢贸然离开山庄,只能让亲信前去冒这个险。钟祈天护送叶夫人回去,二人离开后,楚南客趁着空隙为少顷疗伤,洛奇在一旁守着,再不敢移位半步。
“云芝,你可是有何想法?”楚南客掩门,蹑声来到凌云芝的身旁。
“这事,没这么简单!”
“嗯。”“确实,幽隐洞的人虽险恶,却不可能无利而为。”楚南客说道。
“南客,对这事,你怎么想?”
楚南客想了会,回答道:“我想,幽隐派人抓走筱芷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叶成他们有什么是幽隐想要的,要么幽隐就是想借刀杀人。”
“但,叶成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做啊!”
“不错,筱芷不会武功,叶成和他夫人的武功再好,在幽隐那儿也算不了什么。”楚南客接着又道,“除非他们刻意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我们交情不下廿年,叶成不是那种人。”
“这么说来,幽隐是要借刀杀人了?会是谁呢?”
“幽隐现在不断壮大自己的势力,专挑各大门派下手,前段时间十里香会方才被灭门,古城城主又意外身亡……”楚南客说道。
“叶家和我们龙啸山庄走得最近,幽隐他不会是?”凌云芝不敢猜忌下去,龙啸山庄这些年来已经够坎坷的了,怎对付得了幽隐,怕是舛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