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欣仪眼见楚天云与凌幻虚跌下悬崖,心内忽然间空空如也。直至关在洲问起,她才向他望去,目光触及他面上的悲悯之色,忽然间想起当日他劝自己的话,不禁呆呆出神。
关在洲叹了口气,道:“直至此时,你仍然还看不透吗?欣仪。”
关欣仪默然不语。刚才在生死关头,楚天云的举动,早已将他的心意倾吐无疑。虽然她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却就在眼前,不容她再欺骗自己。
虽然楚天云救了她,她心中却全无欣喜之意。因为她知道,楚天云宁死也要救自己,那是基于朋友之义。唯有凌幻虚,却是他至死也不肯放开的人。不能同生,他宁愿选择与凌幻虚共死。这份深情,又岂与对待自己相同?
关欣仪虽然个性偏激、敢爱敢恨,到了这个时候,却也不能不死心。她作出这个决定后,心内反而澄明如镜,于是轻轻道:“爹,如果他们真能大难不死,我相信以他们的武功,一定可以自行脱险。我们还是先去大殿吧。”
关在洲道:“你终于想通了?”
关欣仪点了点头,道:“不错,我知道他的心中,只有妹妹一人,旁人再也无法介入……”虽然放下,心中终还是有些不舍,于是她不肯再说下去,已站起身来,道,“我们走吧。”
叶韵蕾也扶起了关在洲,三人亦向大殿奔去。
楚天云紧紧抱住凌幻虚,只觉耳边风声呼啸,下坠之势越来越快。他心中却全无惧怕,反含笑凝望了她。凌幻虚亦目不稍瞬地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下坠了多久,楚天云忽望见下面原来是一个深潭,心中一喜,看来自己和她命不该绝,急深深吸了口气,早听“扑通”一声,身子已坠入奇寒彻骨的潭水之中。潭水虽缓解了两人下坠之势,但因自高处坠下,那潭水又是极深,两人仍是不住向下沉去。
凌幻虚猝不及防之下落入水中,虽已及时闭气,然而在水中时间一久,口中空气早已耗尽,心内不禁有些慌乱。却见楚天云的脸靠得越来越近,逐渐只能看得清他黝黑深邃的双眸,眸中映出惊慌失措的自己,双唇忽然触及一样柔软温热之物,待得察觉那便是他的唇时,她不禁更为慌张,却觉有救命的空气自他口中传了过来,凌幻虚知道他是见自己快要窒息,这才将口中空气渡给自己。
然而这感觉太过奇妙,眼前他的黑眸似有魔力,恍惚中她有种被吸入的感觉,不禁微感晕眩。这时忽觉脚底踏上了实地,急忙用力一蹬,两人相拥着向水面浮去。水花翻溅,两人的头终于露出水面,不由都贪婪地先吸了一口气,这才向对方望去。
衣衫尽湿,紧紧相拥,寒潭的水越是冰冷,越觉得对方的体温灼热。楚天云凝视着怀中佳人,情不自禁,再次轻轻向她唇上吻去。凌幻虚羞红了双颊,虽然微微低了头,却并未抗拒。这形同默许他此刻的放任,楚天云心中一阵狂喜,再不压抑深埋心底的热情,而是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忘情热吻。
好半晌,两人才稍微分开,只觉脸上都是火烧般烫,不敢再继续沉迷于对方的眼眸之中,于是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向四周望去。楚天云见不远处就是岸边,于是拉了凌幻虚游将过去,一起上岸。
却见四周全都是荆棘古木,全无路径,不知如何才能回到流云峰上。凌幻虚想起父亲和姐姐仍在崖上,而屈放华魔功厉害,恐怕他们都不知对手,急道:“我们快寻路回去,迟了只怕他们会有危险。”话犹未了,一阵风过,忽觉身上寒冷,不由轻轻打了个喷嚏,这才想起自己衣衫尽湿、曲线毕露,全被他看在眼中,面上一红,背过身去,轻轻抱住了双臂。
楚天云看在眼中,可惜他自己的衣服也早已湿透,否则必定会除下外衫,为她披上。他回想圣教总坛上的地形,道:“我们向西走,看能不能找到上山的路径。”
凌幻虚点了点头,正欲前行,楚天云已几步到了她的前面,并不回头,已道:“我走前面。”一方面,是想为她开道,另一方面,也可以不看她湿衣下的身体,免她尴尬。
他如此细心体贴,凌幻虚自然知道,于是低声道:“谢谢。”跟在了他的身后。
两人披荆斩棘,向西行去。幸好他们虽然负伤,伤势并不算太重,这崖下虽然崎岖难行,倒还支持得住,而且他们担心流云峰上的情势,无论如何也要尽早赶回。楚天云的记忆果然不错,两人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出了那片原始密林,隐约已可见到上山的小路。
既然有路上山,自然就应该有烟罗教的守卫,然而奇怪的是,两人已到山腰,却还无人前来阻拦。楚天云心中正自奇怪,忽听山巅之上传来金钟之声,连敲数响,他面色微微一变,加快了脚步。
凌幻虚道:“发生了何事?”
楚天云道:“这是圣教紧急召集教众的钟声,连敲十下,意思是有外敌入侵,圣教已在生死存亡之际,只要听到钟声的教徒,无论身在何处、境况如何,都必须即刻赶回总坛护教。”
凌幻虚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算所谓的外敌指的是我们,但在我们坠崖之时,流云峰上情势虽然危急,仍不至于有灭教的危险。”
楚天云道:“无论如何,我要赶去看个究竟。虽然屈放华、柯岩都想要杀我,但我仍是圣教中人,不能眼看着圣教就此覆灭。”
凌幻虚凝望了他的背影,轻轻道:“我陪你一起去。”
楚天云犹豫了一下,道:“这是圣教之事,你并非圣教中人,不须冒险。我会先陪你上流云峰找关前辈和欣仪,若他们平安无事,你就跟他们一起走吧……”
凌幻虚知道他是不希望自己涉险,默然随他走了一会,忽道:“刚才,你为何要那么做?”
楚天云心中一震,没有回答。凌幻虚、关欣仪都是聪明之人,虽然他并未开口,但只从他坠崖时的举动,相信她们俩都已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心意。即使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无数次,他也一样会这么做:救下关欣仪,却与凌幻虚同死。
只听凌幻虚轻轻道:“你可以与我同死,为什么我不可以?”
楚天云心内不禁激荡不休,半晌才道:“幻虚,你真的已决定……”之前他虽也曾隐约知道她的心意,但因为有关欣仪在,她对他总是若即若离,从未如此刻般将她的心意说出,他只感到欣喜不已。
凌幻虚面上一红,低声道:“别说了,前面有人。”
两人现在已将到山巅,楚天云向前望去,果见有几名教徒正匆匆向前奔去。他急纵身上前,已抓后跑在最后的那名教徒,急道:“圣教发生了何事?”
那教徒闭口不答,楚天云取出怀中的总教特使令牌,道:“我也是圣教中人,护教是我职责,快说!”
那教徒向他手中令牌望了一眼,这才道:“五派高手已攻入聚义大殿,我们现在正要赶去。”
楚天云道:“流云峰上情况如何?”
那教徒摇了摇头,道:“我不清楚。”
楚天云刚想放手,忽想起一事,道:“将你外衣脱下。”
那教徒怔了一怔,虽不解其意,但知道他是总教特使,也不敢违抗,于是脱下外衣,楚天云接衣在手,这才放他离去。他将衣服向后递去,道:“给你。”
凌幻虚知道他是想到自己衣衫湿透、不便见人,于是接了过来,穿在湿衣之外,男人的衣服宽大,正好替她遮掩了身体的曲线。
楚天云听见她穿好衣服,这才向她望去,道:“我们先上流云峰。”
凌幻虚微一点头,两人便向着流云峰的方向急掠而去。
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杨梦蝶望着眼前的一切,仍然不敢相信。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如此惨烈的场景,正在她的面前不停上演。
也许,从卢皓月怒气冲冲地率领青城弟子离开之时起,事情就已开始失控。她领着峨嵋弟子追赶其他各派弟子,一路上只见到不少青城、昆仑、崆峒与烟罗教弟子的尸首,到得后来,连少林弟子也杂在了其中。
为什么连虚明也没有能够阻止这场厮杀?
杨梦蝶向前飞奔,终于见到在大殿之前的广阔空间里,众人正在争斗不休。她在纷乱的人群中望见了虚明,急忙冲上前去,向他叫道:“大师,为什么你不阻止他们?”
虚明避过一名烟罗教徒的攻击,叹息道:“杨掌门,我实在是无能为力。虽然我想阻止,但他们早已杀红了眼睛,根本听不见我说的话。”
杨梦蝶道:“那你也不该跟他们一起厮杀。”
虚明摇头道:“杨掌门,现在已势成骑虎。你看,你峨嵋的弟子,又何尝不在厮杀?”
杨梦蝶大吃一惊,急向后望去,果见连跟在自己身后的月清、玉燕等人也都已拔剑出鞘,正与烟罗教众缠斗,她不由喝道:“你们……你们怎么不听我的命令便出手?”
玉燕以剑拨开劈到眼前的钢刀,急道:“掌门师姐,不能怪我们,是他们杀将上来,我们只有出手自保。”
杨梦蝶无奈之极,忽见不远处徐若清正被三人夹击,十分危急,情急之下,早已拔剑上前,刺伤了其中一人,又迫退其他二人,扶住徐若清,道:“你没事吧?”
徐若清看见是她,又惊又喜,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