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和云浅月回到了浅月阁,赵妈妈得了吩咐摆上饭菜。云浅月没胃口,吃了几口便作罢,抬头,见容景一口没动,她轻声问,“怎么不吃?”
容景看着云浅月,“什么是化学反应?”
云浅月笑了笑,“你这么许久不说话就是在思索这个?”
容景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不轻不重,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浅月看着容景,隐隐看到他两眉峰处的气息凝聚成一线,这是他心情不好时候的象征。这种象征与他对她冷脸吃醋发脾气不同,而是由内心而发的一种晦暗情绪。她知道他虽然对外物都是漫不经心,但从来对她的事情都是敏感的。她也有些明白他这种敏感来源于何处。她忽然一叹,解释道:“化学反应就是分子分成原子、离子,原子、离子重新排列组合构成新物质的过程。在反应中常伴有发光发热变色生成沉淀物等,判断一个反应是否为化学反应的依据是反应是否生成新的物质。”
容景挑眉,似乎有些不懂。
云浅月将多年不再想的东西搬出脑海,继续解释道:“列如今天罗玉给夜轻染的手弄黑了,只不过是一种障眼法而已,其实那个东西只不过是改变了个颜色而已,是由一种东西和他手心的汗液反应,变质生成了一种类似于黑色素的东西,才致使他的手便黑,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被染了色。但这种改变了颜色已经可以称之为化学反应。”
容景点点头,似乎懂了一些。
“还想知道什么?用不用我给你说说与化学反应对应的物理反应?”云浅月又问。
容景看了云浅月一眼,点头,“好!”
“物理反应是指物质的状态或存在的形式发生了改变,而物质本身的性质没有变化。”云浅月拿起一杯水倒进了碗里,“就跟这一杯水似的,装在杯子里是水,装在碗里还是水,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它的形态变化了而已,本质还是水。”话落,她又道:“再举一个例子,我们的衣服放进水里,就湿了,但它还是衣服。当湿了的衣服变干了,也还是衣服。无论是湿了的衣服,还是干了的衣服,都是衣服而已。”
容景点点头,也懂了。
“还想知道什么?”云浅月看着他问。
“这些东西和你所学的那些民族语言,以及你所说的汉语拼音都是一起学的?”容景声音极轻,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有一种已经确定的味道。
云浅月点头,关于那个世界的种种忽然从脑海中如打开了闸门一样蹦了出来,五光十色,原来从来不曾忘记。她本来轻松的心情有些暗,想着少年为何会这种化学反应?他说是自己发明的,那么是巧合,还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还有那个世界来的人?传给他的?她亲眼看到那架飞机在维也纳上空爆炸,小七尸骨无存。而她抱着定时炸弹跳下了国安局的大楼,再醒来就来了这里,那么小七是否也如她一般,或者比她更早一步来了这里?时空之门被打开,是否同样的爆炸能有牵连?是否说小七也活着,而且和她一样,活在了这个世界上?想到这里,她的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
这些年她小七一直活在她心里,她从没有想过他是否与她一样时空穿越,灵魂重生,好好地活着,也许就活在这个世界。若是他活着,也在这个世界上的话,那么目前在哪里?
那个少年来自东海,他是否也……
“你在想什么?”容景忽然握住了云浅月的手,温润的语气有一丝沉郁,从他手心传来一丝轻微的颤意,他眼睛忽然眯了眯,“你在想着那个人,对不对?”
云浅月抬起头,见容景眉心处的气息似乎又浓了些。她忽然恍然,容景是个何其聪明的人,他是不是在宴席上她对夜轻染说出化学反应时就已经先她一步想到了?否则不会回来这么久未曾说一句话。她虽然从来没对他说过小七的事情,只在不久前夜轻染问起她为何会对夜天逸那么好的时候说了他像一个故人,又说了前世今生。但容景何其敏感?他本来就天赋聪颖,有些东西一点就透,有些东西不用点他也能明白,况且这么多年,他了解她比了解自己还深,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和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思想,即便在外人面前她掩饰得极好,但是在容景面前她从来不掩饰,如今哪怕是她一个神色变化,都瞒不住他……
“云浅月,我在问你话呢?”容景攥着云浅月的手猛地一紧。
“是!”云浅月直认不讳。她瞒不住容景,也没想要瞒。那些被她尘封的记忆一直在她心底深处埋藏,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只要稍微牵扯便会浮出水面,如蔓藤一般疯狂滋长。她想些说什么,但不知道该如何说,即便说了,恐怕容景也体会不了。
容景虽然知道结果,但还是心底一颤,目光盯着云浅月的脸,见她微低着头,周身云雾笼罩,明明距离很近,可是他却仿佛和她隔了千万重山,他的心突然一冷,“云浅月,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不能忘记他吗?”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起。
“你我这么长时间,我每一日都当一年来过,我想着一年三百六十天,我一年就能和你过三百六十年,而我们也许可以活个百年,那么就是三万六千年。那些未来的不算,就算我们从定情到如今的日子,三个月零十天,那么也就是一百天,等于一百年。我们都过了一百年了呢!你还是忘不了他吗?”容景声音极低,盯着云浅月的眼睛,“云浅月,你告诉我,我还需要用多少年才能让你忘了他?”
云浅月心里一紧,忽然酸了眼眶。也想问自己,多少年才能忘了小七?能忘了吗?
“他是不是还活着?”容景盯着她问,见她手指蜷了蜷,身子一震,他忽然大怒,“你说话!”
云浅月忽然无力地闭上眼睛,摇摇头,声音哑得厉害,“我也不知道,也许他还活着,和我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好好地活着,也许没有,只不过是我多心了,那……那个化学反应不过是个巧合……”
容景握着云浅月的手用力攥紧。
云浅月感觉手上传来疼痛的力道,似乎径直传到了她的心里。
“云浅月,你的手疼吗?”容景看着她,声音在这一刻说不出的温柔。
云浅月闭着眼睛点头。
“那你可知道我的心要比你的手疼上千万倍?”容景道。
云浅月又抿起唇瓣,每当触及到心底的那个人,她和容景就如隔了层山,她的心里是无尽的冰封,而他的心里则是扎满尖锐的刺。那些刺扎在心坎上,他疼,她也疼。
容景忽然松开手,起身站了起来。
云浅月闭着眼睛猛地睁开,只见容景转身站到了窗前,脸面向窗外,看不到他的脸色,如玉的手背负在身后,月牙白的锦袍在这短短的时间如结成了一层寒冰,浑身透着清冷的气息,屋内的温度因为他的气息霎时一凉。她神色忽然有些怔然。
他们多久没有因为小七而产生隔阂了?是否很久了!就像他说的,每一天都当每一年来过,想让两个人相爱的时间更长一些。关于小七已经在他们的心底被不约而同地尘封,她心里的尘封不能碰触,容景便帮着她不再碰触。本以为曾经有了一次深刻的交谈,她愿意倾尽全力去忘,永不记起,可是有些东西在她还没有忘记的时候就突然来了,悴不及防。
比如,小七也许真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角落里……
容景忽然转身,云浅月眼中所有的情绪就那样全部被他吸收眼底,他目光忽然一沉,须臾,惨淡一笑,不再看云浅月,抬步向门外走去。
云浅月想也不想,伸手扣住了他的手。
容景脚步一顿,想要甩开她的手,云浅月紧紧攥住,无比用力,容景催动内力,手心窜出一簇光华,将她的手向外弹去。云浅月紧紧抿着唇,也催动内力,指尖泛出隐隐青色,被那光华照耀,似乎如青石上的那一抹翠绿,只要再用一分力度就能劈开,将那翠绿粉碎。
两人中间进行拉锯战,无声无息,又波涛汹涌。
须臾,容景忽然撤了内力。
云浅月全身的力量也在这一刻松懈,她僵硬地仰着头看着容景,容景给她一个侧面,如画的容颜昏暗晦涩,难言惨淡,这种神色反应出他的内心,定然是被无数尖锐的刺扎得鲜血淋漓。她该说对不起吗?她又对不起谁?是小七?还是他?容景有权利对她生气,有权利怪她不是吗?自始至终她都是那个放不开的人。即便在他们最深爱的时候,也是有一处心门封闭,暂时性地遗忘,以为从来没有发生,殊不知它就在那个角落,一旦有半丝关于往事的牵连,她就会记起那些曾经刻入骨髓的时光,提醒着还有那么一个人被她送走一去不回,这样的她连自己都不愿意去照镜子,更何况容景如何愿意看到?她忽然闭上眼睛,颓败地松开了手,声音极低,语气里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晦暗味道,“你走吧!”
容景忽然转过身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将身子软软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盖住眼帘,但怎么也挥不去眼帘下那两片浓郁的暗影。若是现在有一把剑刺穿她心脏的话,也许还会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