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夜天逸和夜轻暖来到屋门口,夜天逸淡淡道:“景世子、景世子妃接旨。”
云浅月想着夜天逸也喊他景世子妃了,那十年在他心里终究是过去了!甚好。而且看他如今的情态,对于夜轻染为帝他辅佐这样的事情没有情绪波动,显然应该也早有预料。她冷声道:“若是安王是来宣旨赐死夜天赐的,不必宣旨了,我是不会遵从的,你们回去吧!”
“云姐姐,这是先皇遗诏之命。”夜轻暖立即道。
云浅月冷哼,“先皇遗诏之命?他已经死了,还在死后布置了重重连环局。杀了这个,贬了那个,他在酒泉之下很过瘾吗?当初是他给姑姑吃了生子果,让她不孕,后来又吃了生子果,让她怀孕。如今反而出来个妖的说法,实在可笑之极。他作的孽,如今反过来却要杀一个无辜的孩子,我竟好奇了,这样的人死后下多少层地狱,是不是十八层!”
夜轻暖面色一变,“云姐姐,我知道你舍不得夜天赐,但是皇伯伯也是为了这江山社稷,生子果的确匪夷所思,这个孩子不得天运,生来带妖性,的确不能活。”
云浅月脸色如冰,“生子果带妖性,我怎么不知道呢!”话落,她问容景,“你知道吗?”
“不知!”容景配合云浅月,“我只知道东海那颗树不过是数千年前得了些微薄的云族灵力而已,才有了灵性,连带着生子果也有了灵性。云族灵力若是被说成妖性的话,我想这个世间便再无圣洁之物了。”
夜轻暖噎了一下,还是道:“但即便如此,皇命不可违,他也要死。皇伯伯赐死他,也是为了安稳民心,如今朝局不甚太平,天下各国看似平稳,但暗处却是争斗不断。云姐姐,景哥哥,不能因为一个孩子,而置天下百姓安稳不顾。生子果你们知道是云族灵力,但百姓们都传言是妖果。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云浅月忽然笑了,“轻暖妹妹,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能干涉这朝政了!在我的记忆里,你还是那个走三步就倒,一阵风就吹得站不稳的小姑娘。如今看来我错了,小姑娘周身都是玫瑰刺啊!”
夜轻暖立即住了口,沉默半响,才咬住了唇瓣,轻声道:“我知道云姐姐心里定然不好受,毕竟是太后千辛万苦生下的骨肉,但是为了百姓,云姐姐仁爱,定不愿意百姓们因此发生暴乱,朝野倾塌吧?所以……”
“所以什么?为了天下百姓一个迂腐被蒙蔽的妖神论,夜天赐就得死?”云浅月声音冷厉,“告诉你们,不可能的!我既然答应了姑姑保他,就要好好保他,谁也别想在我面前杀了他。”
夜轻暖看向夜天逸。
“这里有两杯酒,一杯是毒酒,见血封喉,一杯是寻常酒水,没有毒。都是无色无味,两者选一个吧!若是他选了毒酒,就是必须死,若他没选了毒酒,就放他一命。”夜天逸淡淡开口。
云浅月眸光眯了眯,“若是两者都不选呢?”
夜天逸透过珠帘看着云浅月,面容线条冷硬,没有丝毫情绪地道:“如今云王府已经被掌控,活一个夜天赐,死云王府一门。死一个夜天赐,活云王府一门。你选一个。”
“夜天逸!”云浅月冷冷地看着夜天逸。
“云王府有云老王爷,云离,七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浅月阁中的所有人,即便有青姨在,她也救不了所有人。”夜天逸面无表情地道。
云浅月心下含恨,死死地盯住夜天逸,“如今这一道圣旨是谁下的?”
“先皇遗诏,当今圣上亲笔手书。”夜天逸随手将圣旨甩进了屋。他手法极巧,极轻,圣旨轻轻飘飘地摆在了云浅月面前的桌子上。
圣旨摊开,正是夜轻染的亲笔手书。
“尊先皇遗诏,赐死夜天赐。但朕念先太后劳苦之情,加之与朕同为夜氏子孙,为他折选一个机会。两盅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听天命择之。钦此!”
云浅月看着这道圣旨,想着夜轻染圣旨称呼朕,她竟然一点儿也不陌生和违和。她抬起头,看着夜天逸,冷声道:“夜天逸,这么些年来,你一直汲汲营营,想要至尊之位,到头来你是别人的障眼法,为人做嫁衣,你心中就不恨不怨?今日竟然还来宣旨?”
夜天逸眸光沉寂,淡淡道:“景世子妃如今还关心我恨不恨愿不愿?”
云浅月抿唇不语。
夜天逸声音淡得没了味道:“我若说从蓝氏一门抄家灭族的时候就知道了父皇的意图。你说到如今五六年的光阴,如今我会不会恨,会不会怨?”
云浅月眸光眯了眯,从蓝氏抄家灭门的时候,是啊,夜天逸何其聪明,那时候老皇帝明着是历练他,实际上是斩断了他的根基,他心思颇深的话,应该就察觉了。她问道:“那你为何当初不另外选择?当初先皇让蓝妃在你的皇位和蓝氏一族选择之时,你可以冲出去,既然既定的事实,你不如那时候甘愿弃了皇位。那么蓝氏一族也不会连根拔起。”
“我选皇位,我能活,不选皇位放弃,父皇一定会杀了我。那时候他想要我死,轻而易举。我若活着,即便不得皇位,也可以得到你,但我若死了,与你哪里还有希望?我为的是你。”夜天逸脸色昏暗,眉目沉沉,“但是到头来,我还是失了你。这些年亦是与父皇抗衡不过。我保住北疆,不过是能有与父皇抗争的筹码而已,而你却怨我晚归。不过如今多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我只告诉你,夜轻染坐这个皇帝,我早就知道,又何来怨恨和不甘?我愿意辅佐他。”
云浅月一时失了声。她不想嫁入皇室,也从来没有那个心思想嫁给夜天逸,究根揭底,她对夜天逸没生出男女之情。将夜天逸换做容景,她想她一定会不惜性命,竭尽全力争取。只一个是不爱,一个是爱之深罢了。是啊,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将夜天赐抱出来吧!”夜天逸又道。
云浅月站着不动。
夜轻暖再次道,“云姐姐,哥哥也不想杀夜天赐,但是先皇遗诏不可违。”话落,她见云浅月依然不为所动,轻声道:“就在刚刚,五千隐卫包围了云王府,他们可是比五千御林军要厉害。”
“抱他出去吧!”一直没出声的容景此时开口,“你即便保住他,他也不过是姓夜而已,姓不了你的云。留他做什么?即便你救活了他,他将来长大,说不定也遗传不到云王府的半丝性情。”
云浅月脸色沉了下来,“是啊,没准又是一个先皇!冷血无情,没人性!杀亲子,就差食子肉了。”话落,她抱着夜天赐走了出去。
夜天逸和夜轻暖都不做声。
来到门口,云浅月伸手拿起一盅酒,往怀里的孩子嘴里倒。这酒盅极小,不过一小口而已,那孩子很快就下了肚,似乎不知辛辣,云浅月扔了酒盅,又拿起另外一盅酒,也向孩子嘴里倒去。
“云姐姐,你……”夜轻暖一惊。
夜天逸挥手制止了她,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两盅酒都喝了下去,那孩子依然睁着眼睛,似乎没喝够,还想要。
夜天逸看了云浅月一眼,对文莱道:“请出第二道圣旨!”
还有第二道圣旨?云浅月看向文莱。
文莱立即从袖中拿出第二道圣旨,展开,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生子果乃圣果。先皇殡天之前误信人言,遗诏赐死夜天赐。朕虽得知此是误言,但也不得不尊遗诏,赐毒酒一杯。但因夜天赐有圣灵庇佑,大难不死,如此朕也欣慰,遵循天意。饶恕夜天赐。即日起,封夜天赐为平王。天寿眷永,一生平安。钦此!”
云浅月心思一动,原来夜轻染没打算杀夜天赐,为什么?她看着夜天逸。
夜天逸沉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夜轻暖顿时笑了,上前一步,“云姐姐,你快替小天赐接旨啊!”
云浅月看着夜轻暖,如花的笑言,纯真的语气,和刚刚来时的沉静和苦口婆心劝说她放弃夜天赐判若两人。
“哥哥本来想一道圣旨饶恕夜天赐,生子果是因为有些云族灵力,才致使夜天赐生来与别人不同,这件事情哥哥知道,但是我想吓吓云姐姐,谁叫你说大婚就大婚了,我连一杯喜酒也没喝到呢,于是就向哥哥建议了这个两道圣旨的做法。今日终于见识到了哥哥和逸哥哥所说的‘云姐姐若是论起来狠心,比天下所有人都狠心的话了。’”夜轻暖一边笑着,一边唏嘘。
云浅月垂下眼睫,语气淡得不能再淡,问了一句无关的话,“夜轻暖,你快乐吗?”
夜轻暖一愣。
云浅月伸手从文莱手里拿过圣旨,转身回了屋,淡淡地道:“这个圣旨我接了,文王、夜小郡主,好走!不送!”
夜轻暖愣愣地看着云浅月,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一时从她那句话中回不过神来。
容景淡淡一笑,“安王、夜小郡主,请便吧!”
房门关上,挡住了屋中的一切。
夜天逸看了夜轻暖一眼,“回宫复旨吧!”话落,转身向外走去。
文莱和两个小太监立即跟上夜天逸。
夜轻暖站在原地许久才回神,她低下头,看了脚下一眼,抿了抿唇瓣,再抬起头,对屋内轻声道:“云姐姐,你说得对,我不快乐。但那又如何呢?我姓夜,是德亲王府的小郡主,生来的命运便是注定的。”话落,她转身追上夜天逸,一团雪白的身影出了紫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