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狄奥多拉之死和随后的皇室父女解除收养关系吸引目光的时候,有那么几件小事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毕竟大事之后人们会关注的小事也是跟之前的大事具有关联性的,比如哈默尔恩的爵位被升为侯爵,阿尔费雷德下令给狄奥多拉以最高规格的葬礼待遇,全国上下其它一切为哈默尔恩已故女侯爵的葬礼为先,威廉里奥为了调停阿尔费雷德父女的“矛盾”并出席狄奥多拉的葬礼使尽浑身解数,连宫相都被皇储的行动惊动了。
相比之下,会关注阿尔费雷德将海军司令、空军司令、陆军司令分别更名为海军军务大臣、陆军军务大臣和空军军务大臣这件事的人只有对时局具有高度觉察和判断力的人。比如宫相父子,比如皇后身边的大宦官,比如长跪不起也不会放过任何信息的皇储,以及当事人——三位司令。
刚刚袭爵不久的新任亚提米侯爵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仿佛他的头衔从道格拉斯·道尔顿空军大臣、亚提米小侯爵阁下变成道格拉斯·道尔顿空军军务大臣、亚提米侯爵阁下并不是一件大事。所以当妹妹把他从所部叫回家的时候,他尚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道达雅·道尔顿恨铁不成钢,她太清楚自己这位暴躁老哥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虽然光芒被“荣耀皇女”弗蕾姬亚和三朝元老阿尔伯特·金所掩盖,但是在前者出嫁后者已死的现在,亚历山大新一代的军队标杆就该是道格拉斯·道尔顿。
可是道格拉斯有多痴迷演习和作战就有多迟钝于人际和朝务。以至于在兄妹同为帝国军事基石的情况下,已故的老侯爵为了家族的延续,不止一次起过把继承人换成更加适合处事的妹妹。多亏了道达雅多番保证自己回辅佐哥哥,甚至已经在准备招赘,一辈子赖在娘家,老侯爵才打消了先前的念头。
老侯爵最大的遗憾就是第一次北海战争时脊髓受伤不能站立从此退出帝国的军事舞台,拱手把这片天下让给了金家族。最大的骄傲则是自己的下一代比金家族更加可靠,其实他那个更换继承人的计划不是偏心,而是有让女儿操持家业,儿子争取阿尔伯特·金曾经的地位,取金家族而代之的野心。
道达雅本身很看好这个计划,却在金家族被阿尔费雷德出手料理之后及时叫停了,特别是阿尔费雷德宣布不再设大元帅的时候。开玩笑,道尔顿家族可没有一个当皇后的女儿,皇帝摆明了要收军权,在涉及底线之前谁也不会跟他对着干。
但是现在,皇帝陛下,或者说他和他的第一爱臣正在道尔顿底线的边缘疯狂试探,再不做些什么,那叫做坐以待毙。
“不就是改个名字么?”道格拉斯咬着苹果,陷在柔软的扶手椅里。
忍住,道达雅告诉自己要忍住,忍住把同胞哥哥的头按到茶几上的冲动,毕竟他已经是家主了,自己理论上是要服从他的。
“你觉得军务大臣算武职还是文职?”道达雅耐心的引导。
“文职吧......”其实不太好界定,不过大臣什么的,总有一种要在办公室里跟字纸堆打交道到死的感觉。
“所以?”道达雅眨眨眼。
“所以?”道格拉斯眨眨眼。
“碰”,去他的家主,去他的服从,对这种靠本能的野性生存而不是靠脑子和理性的人最管用的方法就是把他的头按到茶几上,而不是解释,道达雅如是说,手还停在不断挣扎的胞兄的后颈上。
“道达雅·道尔顿!”亚提米侯爵成功爆发了。
然后,亚历山大帝国现海军司令和空军司令,马上要改为海军和空军军务大臣兄妹为了防止伤及财产,决定先到训练场上演全武行然后再谈。对此,整个宅邸表示习以为常。
道格拉斯和道达雅满头大汗的躺在训练场冰冷的地面上,抬头就可可以看到天顶上道尔顿家族的“破碎之盾”徽章,从道尔顿家族的第一代家主以不可能的兵力差距抵御了攻打刚刚建立的亚历山大的敌人,他盾牌碎裂力战而死之后这个碎成四瓣的盾牌图案就成了道尔顿家族的象征。
“所以呢?改名字到底有什么问题?”道格拉斯终于是想起了这次兄妹冲突的原因。
“其实表面上来看是没什么......,但是实际上是一种很有深意的操作,当你无法定义自己是武职还是文职,你对军队的的统领力和在军队里的权威都会受到影响。”道达雅解释道。
“那怎么保证战争的胜利啊!”道格拉斯一跃而起,显得异常愤怒。
“陛下在考察欧罗巴半大陆的常设国防部制度,取代咱们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作战处,要是再来个国防大臣,以后说不定备战和战略问题也不一定完全要依靠我们了。”道达雅道,“战时强调大臣的军事属性,平时则作为文职看待,我敢说他不打算再设司令了。”
“那平时谁来统领军队啊,皇帝么?”道格拉斯愤愤不平,“不对,他忙不过来的,国防部是一部分,但是那到底是一个长期工程,除此之外要么副司令以副职代理但是死不转正,要么大臣就这么不尴不尬的管理。”
道格拉斯是不具备察觉时局的实力,不是愚蠢,相反,只要把事情解释到一定程度,特别是这种跟专业相关的问题,他的领悟和反映力是在道达雅之上的。
“那我们等于说是.......”
“虽然眼下不至于立刻达到这个目的,但是却是存在被逐渐调空的可能性。”道格拉斯肯定了妹妹的假设。
“亚历山大军队的现代化是所有领域里进步最慢的,这跟一直不缺帅才不无关系,老金伯爵一死,这个局面被打破,陛下这是打算用集体的智慧和制度的约束来解决这个遗留已久的问题了。”道格拉斯继续说道,“那,我们要不要......”道格拉斯做出一个狠戾的表情。
“你有多少胜算?”道达雅苦笑,以亚历山大现在的情势,怎么说呢,税制战争里的反对分子们就是前车之鉴。
“趁你我还是司令的这个时候,再晚就来不及了!”道格拉斯觉得还是可以尽力一搏的。
“确实未必一定会败,但是啊,即是胜了,也绝不划算。”
“到底是谁给陛下出的这个主意!又是阿格莱塔·穆莱尔么?”道格拉斯·道尔顿提起阿格莱塔就牙根痒痒。
“这件事她倒是没有插多大手,到底不是她懂得的领域。但是最近那个提高税收起征点,同时征税点以上增税的主意绝对少不了她,本来咱们资金上就从来不是沃辛特、里昂那种财大气粗的。”道达雅提起钱就头疼。
“好像一定规模以上的产业境税上也......,我记不太清了,是么?”道格拉斯发挥了联想。
“那个所谓‘一定规模’囊括了不少咱们这拨人本土的产业和海外的记在他人名下的那一部分。”道达雅说着说着竟然也是恼火起来,“现在情报总务局都快成她穆莱尔的私人机构了。”
“不管是陛下还是穆莱尔,你倒是想个法子啊。”道格拉斯说,“虽说你我司令当了不是一年半载,都有把握不会让陛下如此简单如愿,但是只是这种程度的话......”
“我们不是阿尔费雷德·彭德拉根的对手。”道达雅摇摇头。
“坐以待毙么?”
“我说的是我们不是阿尔费雷德陛下对手。”道达雅重复到。
“你的意思是.......,威廉里奥殿下?”道格拉斯不确定的提问。
“陛下已经四十多岁了,按照他这个工作强度......”道达雅点到即止,“道尔顿不是金家族,我们不走那脱胎换骨的崛起之路,从现在开始,道尔顿的未来就是威廉里奥殿下,一时之颓不算什么。”
“只是这样?”道格拉斯歪过头。
“不然呢?”道达雅反问,“你不能拘泥于眼前啊......”
“我没有打算拘泥于眼前。”道格拉斯起身。
“那就好。”道达雅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有我的行事方式。”道格拉斯这句话直接把道达雅还未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道格,你不能......”道达雅还想阻止。
“我才是家主,不是么,迪亚?”亚提米侯爵说。
“向我保证你不会有不该的念头!”这是道达雅最后的坚持,“很快就是内阁大选,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事!”
“我保证。”亚提米侯爵给出了妹妹想要的保证。
道格拉斯·道尔顿知道,道达雅的坚持是正确的,他举起大旗也许可以凭借职权拿下首都,颠覆彭德拉戈根。但是之后呢?他们这样一搞,军队也许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帝国最高军事统帅始终是皇帝。一旦军队发现自己被上司裹挟着欺瞒着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又该如何?即使整个皇室都被一锅端,那其他大家族又怎么会看道尔顿一家独大?扶植威廉里奥做傀儡?还有卡洛斯·卢卡斯怎么办?那个局面他想想就头疼,也没有自信到妹妹可以摆平这一切。但是,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什么也不做更不是他的风格,至少,一个警告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