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我们殿下已经醒了,想请您过去。”那管事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带着发自内心的敬意,态度明显比白天有礼了许多。
本不可能请来的碧玉公子,让这位姑娘请了来,可以说,他们殿下的命是她给救的,自然对她无比感激。
“好。”夏慕清并不多言,也不惊讶。
越天安这个时辰醒来,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心中还是有着欣慰。
进了门,走到床边,越天安见她进来,自嘲地弯起唇角,声音低哑,轻而无力:“这副身子,真是太不中用了。”
“这是说的什么话,”夏慕清坐到他床前的椅子上,与他平静相对,“若不是你全力护着我,如今躺在床上的便是我,更说不定,此刻已去见了阎王。”
越天安闻言,淡淡地笑了起来。
“听说,你找来了碧玉公子。”歇了歇,他接着说道,“这个面子可真是比天还要大了。”
夏慕清想起花慕白的态度,半垂眸笑了笑,确实,能让他打破“三不救”这个惯例,只怕她还是第一个。
“我能为你做的,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但你体内的积毒,只怕我无能为力了。”
越天安轻轻摇头:“你能让碧玉公子救我的命,我已经很感谢你了,至于这积毒,以后我自己想办法吧,估计还得再麻烦碧玉公子一次。”
夏慕清有些不解他说的意思,抬眸看他,他自己去找花慕白,这恐怕很难行得通吧?
越天安却不多加解释。
夏慕清便不多问,想了想,还是问出一直令她困惑不解的疑问:“我们坠入那么高的悬崖,你的部下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越天安沉默了下来,微微将脸别向一边,错开她探究的目光。
夏慕清突然就有了一丝怀疑,随着越天安沉默的时间越长,她心中的疑团就越大。
空气象是停滞了一般,唯有两人的气息在缓缓流动。
“怎么?”她还是先问出了口。
越天安闭了闭眼,象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那是因为悬崖之下,我早已命人作好了准备,否则,就算你我命再大,也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缓慢而清晰的话语就象是从天边传来,有着不真实。
夏慕清忽然觉得有些冷,身上的狐裘好似失去了温度,即便在这被炭火烤得极为暖和的房间里,也止不住心底里泛起的那丝寒意。
“我不想瞒你,更不想骗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越天铎的阴谋,他想趁这次机会杀了我,可我又岂是这般容易被杀的人。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出现。”
说到此处,越天安稍稍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虽然我命人在崖下做了十足的准备,但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而悬崖如此之高,是我没有预料到的,因此,在当时,我确实以为必死无疑。”
真正蒙在鼓里的,是她。
夏慕清自嘲地笑了起来,带着浓浓的苦涩:“你不必对我解释什么,是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人,冒然地闯进了你早已布好的局,打乱了你的部署,还害得你险些丧命。”
她苦笑着摇头,为什么她总是犯同样的错误,是她变笨了,还是这里的人智谋太高。
她慢慢站了起来,淡淡说道:“我答应过花慕白,只要你醒了就会回去,如今你既然已经无碍,那我也该回碧玉府了,好让他放心。”
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心好似被灌了冷风,空荡而冰冷。
“慕清。”身后响起迟疑的声音,“你的手,还好吗?”
夏慕清抬起缠满纱布的右手,掌心那道被钢丝割开的口子深可见骨,此时却似乎多余了。
“还好,没有废。”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漠地回答。
跨过门槛,转弯,离开了身后一直追随的视线。
外面的天空撩黑一片,有星星点点的雪花飘落下来,夏慕清伸出手,看着那些精致的花朵在掌心化成晶莹的水珠。
她轻轻地抹去,与有些东西一起,不再留下深刻的痕迹。
回到碧玉府,花慕白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一语不发地替她把了脉,给受伤的手换了药。
渗入伤口的药令夏慕清痛得冷汗直流,咬紧了牙关一声未哼,但轻微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所受的痛楚。
“这生肌玉露对你手上的伤口愈合有奇效,但是所受的痛苦却是比你伤口本身的痛还要大上几倍,你就忍忍吧。”
花慕白冷着脸,毫不怜惜地替她缠上布条。
“你能不能轻点!”没有温柔可言的动作让夏慕清几乎有暴粗口的冲动。
“现在知道痛了?”花慕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下手却是轻了许多,“三天前那么厉害,连死都不怕,现在倒是疼惜自己的手来,不觉得太晚了些么?”
夏慕清此时才明白过来,敢情这位仁兄是在为这次的事生气呢。
“那天是我不对,没有告诉你,害你担心了。”她自知理亏,先矮了几分服了个软。
花慕白重重地哼了一声:“担心?死了倒好,省得我还要替你善后。”
“喂,你这也太没有人性了吧?”夏慕清的好脾气还是没持续多久,“好端端地咒人去死,没见过你这样的。”
“现在你不就见到了?”花慕白沉下了脸,明显粗重了许多的呼吸显示着他此时正极力压抑着怒意。
夏慕清气极,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刚我已经承认我的不对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此时她真的要感谢花慕白给她吃的药,本来走几步都气喘的身子,此时却中气十足地可以跟人吵架。
花慕白双眸倏地一下眯起,身子慢慢地向她靠了过来,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的危险气息,令夏慕清不禁后退了一步。
她从来不知道,花慕白生起气来的模样如此可怕,他原本总是一脸不正经嘻笑的模样,早已先入为主地深深印入她的脑子里,她甚至觉得,他是个不懂得生气为何物的人,何曾想过他也会有撒旦的一面。
“你……想干什么?”咽了下口水,她底气不足地问,刚才嚣张的气焰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她明明可以不用怕他的,可为什么象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罪。
花慕白不发一言,蓦地捏起她的下巴,将身子凑了过去。
“啊,你别。”夏慕清双手连忙推了过去,受伤的手随即痛得收了回来。
单手撑着那个执意靠近的胸膛,力量明显是渺小的,夏慕清想躲,花慕白的长臂却已比她的动作快了一步。
“是不是这样你才知道我的可怕?是不是非得逼我这么做,你才能明白我对你的在乎?”花慕白对上她有些惊慌的眼睛,恨声说道。
“那个,花慕白,你冷静点。”夏慕清确实有点心慌,她暗暗唾弃自己的无能,为什么碰到这里的男人,自己就显得尤其软弱。
“冷静点,我就是太冷静了,才会纵容你去太子府而不阻拦,因为我知道,你若不去弄个明白是不会罢休的,没想到你为了别人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一想到她差点命丧黄泉,他的心就无可抑制地后怕。
“你知道我去过太子府?”夏慕清敏感地抓住关键。
“你以为我真的只知道吃喝玩乐么?”花慕白盯着她的眼睛,“你想做的事,我不会拦你,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放任你不顾自己的性命。”
夏慕清怔怔地看着他,此时,她悲哀地发现,她竟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
花慕白注视了许久,缓缓地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沉痛的说道:“你太过重情重义,这将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
碧色的身影融入浓墨般的夜色,夏慕清回味着他说的那句话,久久不能语。
看得出,他是真的关心她,才会将她看得如此透彻,神情才会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