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眉心挑着,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呼吸急促,眼珠乱转,忽然灵机一动,解下大衣团成一团,跳上炕,扳开被褥,就想把衣服塞进去埋起来,途中却顿了一顿,撅着嘴摇了摇头,推开炕上方的小窗,向下面被行船时划开拖长的水纹看了一眼,兴奋的拿起大衣举到窗口。
舍不得扔下去。
……对我来说,你都是刻骨铭心的……
……我又不想再见到你,今生今世都不想……
跪坐在窗前,捧着衣上的粉红胭脂,又偷偷张开手心,看着那枚金色的铃铛。海风将发丝扬起,缠绕。羽睫逆光一翦。
今生今世……
永不相忘。
永不相忘。沧海竟然微微笑了。
“哼哼,”石宣终于忍不住有趣的乐出来,“那么喜欢人家啊?”
沧海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清冽。小脸一扬,说道:“要你管。”
“哇!你好过分!”石宣脚跟一措碾掉了两只鞋,爬到沧海身边,“你这么白痴,哥哥怕你被人骗了啊!”
沧海一愣。
谁知石宣一见他这个表情,就抚掌大笑道:“哈!被我一试就试出来了吧?是不是见人家一面就喜欢上人家了?哼,被个女人靠在身上哭一哭,说两句‘喜欢你’,你就信了?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白痴的白痴了!”
眼眸一眨,“她没有说……”慌忙住口。
石宣更乐了,“哦,她都没有说喜欢你啊?那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啊?唉,白痴。”不住的摇头叹息。
沧海修眉倒竖,怒道:“你有完没完啊!老白痴白痴的!你白痴啊!”
“……这么生气?”石宣挑眉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缓缓道:“那就是被我说中了。”
沧海快气晕了。真是百密一疏,竟然被他们发现了,真的有够白痴的!顺了顺气,淡淡道:“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你们不要乱想。”
“是么?”石宣又以那种“我不相信你”的眼神望着他,说道:“那好,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大衣上那种香味和那种颜色的胭脂,既不是碧怜的,也不是黎歌的,更不是紫菂的,你说你哪来的?”
沧海躲闪着他的目光,小小声的又说了一遍:“要你管。”
石宣两眸一深,紧紧盯着他,“那就是确有其事了?你给我老实说,”一字一句沉声道:“那姑娘到底是谁?”
“她……”是不是说出来就代表我跟她没事?
“说实话。”
沧海垂下眼帘,眼珠转了转,深呼吸,抬眼。
“我不能说。”
波斯明教总坛下任教主圣处女的名节,不能毁在我手上。
石宣一愣,“……你说出来我就不追究了,也不笑你了,以后都不提这事了,也不叫你小白了,也不和你吵架了,你不喜欢的事我就都不做了,反之……”拉长了声音没有往下说。
沧海撇开眼光,心中一痛。“随便你。”
船舱的门忽然被咣啷一声用力推开。以小壳为首的四个少年,三个少女或满腔怒火或淡薄炎凉的堵在门口。见到窗边清绝的侧脸剪影,飞舞的青丝,额头上白腻的高光,全都一愣,随即赶忙努力回复或满腔怒火或淡薄炎凉的表情。
沧海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大衣坐在屁股底下藏起来。“你、你们……”看了眼没有表情的石宣,大惊道:“你们串通的?!”
小壳冷冷哼了一声,“行啊,嘴够紧的。”
沧海喊道:“你们好阴险!”
小壳又冷哼一声,走进来在热炕对面坐下,余人都自动在小壳身后立了一排。石宣先将小窗关了,让风吹不进来,才用手肘抵住被褥,将全身的重量迁移过去,卧得舒舒服服的,看了沧海一眼,方对众人道:“怎么样?”
所有人一齐摇了摇头。
沧海瞪大了眼睛。“你们凭什么听他的啊?!”
瑛洛道:“我们找遍了整条船,连茅厕厨房仓库船家的卧室全找了,也没有发现一个用那种胭脂的女人。”
沧海对石宣大喊道:“他们凭什么听你的啊?!”
紫幽不太高兴的接道:“虽然说明这个女人不是他窝藏起来的,但是她一定是存在的,很有可能是偷偷过来和他约会以后又偷偷溜走了。”
沧海愣愣道:“紫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机敏了?”
小壳除了冷哼就是冷哼,看都懒得看沧海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也许就是趁刚才打劫的时候,陈仓暗渡的呢。不过,你们说是哪条船上的人呢?括苍派?不太可能,看那些人那么残忍无良,他肯定不会喜欢的;明教?可是没看见他们船上有一个女人啊?难不成……还是贼船上那帮打劫一伙的?”尾音稍稍拉长上挑,终于似笑非笑的瞟了沧海一眼。
沧海茫然的眨着眼睛,缓了一下才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小壳酒窝一闪而没,“我又不傻。”
“可是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啊,”沧海改跪坐为坐,顺手脱了两只袜子,“哎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小壳眼光瞄了眼他腰间,缓缓道:“首先想知道你最喜欢的那个带钩哪去了?”
“啊?带钩……”天呐带钩?!这下惨了!这可怎么办……眼珠子瞪了一会儿,猛然大呼道:“啊!我的带钩怎么不见了?!哎呀怎么办啊那是我最喜欢的了!”偷眼看了看无动于衷的众人,又道:“是不是刚才掉到海里去了?呜……好可怜……”
说实话众人都不太相信,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揭穿他。其实他们是没看见那个金铃铛,若是看见了,一定就会明白那是互通了款曲了。
小壳随便叹了口气,一拍大腿,道:“算了,你不想说我们也没有办法,只不过你别让我们查出来,要是被我们知道了……”几个人一起默契的邪笑,小壳接道:“那你就完蛋了!”
不是吧?还不打算放过我?!“喂你们……”
“好了,”小壳打断他,“跟我们说说我们不知道的但你知道的又能告诉我们知道的事情。”
沧海愣着,看了看他们,琢磨了一下,又看了看他们,忽然笑了。衣袖儒雅一展,道:“你们坐吧。”拉过张薄毯将两脚盖上。一旁的石宣又昏昏欲睡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预谋,小圆桌旁只有六张凳子,他们六人刚好坐满,只剩紫菂一个无辜的站在一旁,弱弱道:“哥哥……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