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以寒扫了一眼君未阙,狠狠地蹙眉,面无表情地对武器店老板开口,“你这生意,还做不做?”
武器店老板忙应:“做做做!哪里有生意不做的道理!”
颜以寒嗓音冰凉不耐:“结账。”
兴许是她口吻过于冰冷和强势,老板连忙走到柜台边,取出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
估测是太久没有客人来买,老板带着厚茧的手指打得都不大利索。
君未阙缓步走到颜以寒身边,垂睫看了一眼那老板打着算盘的手,微微眯眸,似乎十分疑惑地浅笑问道,“北朝律令,允许开武器铺吗?”
武器老板扔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抽空看了一眼盒子里面的暗器,接口:“北朝律令可不允许有人开这种铺子……”
他语气一顿,抬眼看了一眼二人,笑着问,“公子,您和您的夫人是从他国来的吧?”
颜以寒眼尾微戾,扬眉扫了一眼君未阙。
君未阙神态无辜,在她耳畔低语:“爷……什么也没说。”
老板见此,微微一笑,又道:“既然是他国来的,兴许不知道。北朝二十年前曾发生过天灾,那年瘟疫水灾接踵而至,百姓叫苦不迭,边境小国趁着北朝大乱,带兵攻打北朝。国危民乱,先皇征兵,凡年轻力壮者,皆主动参兵。最后边境小国敌不过北朝,纷纷撤退,但当时的将士……所剩无几。”
老板接着道:“胜利那日,先皇答应了残留的将士,会答应他们一件事。”
人不可貌相,眼前这身材瘦小的中年人,竟然也是在瘟疫水灾战场上存活下来的。
颜以寒脸色淡淡,静静地看着老板打了一半的算盘停了下来,冰凉的指尖敲打着柜台角。
君未阙低眸,瞧着身侧那冰凉的红衣女子,清润双眸里洋溢着几分瑰丽的色彩,“所以,老板就开了这家店?”
那老板淡笑一声,笑声有几分岁月的沧桑。
君未阙温声开口,“老板的岁数,大概已过而立之年许久,却迟迟不肯娶妻,可是有深爱之人?”
他这么一问,老板身子几乎是僵硬住,手指迟迟不肯落在算盘上。
半晌,他这才苦涩道,“公子,你是我将近五十年载里见过的最聪敏的,我这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未曾有人细心地问我问题。确实有此事,只不过……她未等我胜利归来,便染了瘟疫去世了。”
“她啊,明明是个姑娘家,却尤其喜欢这些冷兵器……”老板语气一顿,目光里满是疼溺和伤痛,却再也没有说些什么,低头继续打算盘,算珠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冷清的屋内显得尤为清脆。
“三百两银子,为你们打个折扣,二百五十两银子!当然,银票也可以!”老板一扫眸中的情绪,乐呵呵地开口,“是不是很划算?!”
颜以寒的唇畔陡然一抽!
她微微抿唇,抬头看向君未阙。
那人唇角笑意无奈温柔,似乎已经知道她这不同常理地主动邀请他上街,是找他来付钱。
君未阙低头,弯唇,温热的气息散于她的耳畔,“寒儿,若爷说,爷没带银子,可怎么办?”
颜以寒面容冷淡,“你待在这里。”
没带银子,将这人留下抵债。
但她回去会不会拿银子将他赎回来,可就不一定了。
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的君未阙唇畔笑意更加温和,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这些就不必找……”
后面一个‘了’字还未说出口,就感到一道冰凉的目光扫向自己。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里面拿出几张来,不多不少刚刚好二百五十两。他对着老板淡笑,“抱歉。”
老板笑眯眯地接过,大抵明白了眼前的锦衣公子是个惧内的,持家的应该是那位夫人。
“二位,慢走。”见两人要离开,老板好声相送,他愣了会儿,又忽然说道:“两位,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何要买下这些武器,但……”
他轻声叹笑,用的是过来人的身份规劝:“你们这些年轻人,趁着年岁尚小,要好好抓紧对方了。不要向我一样,虽然当初自愿赴往战场,我从未后悔过,但……如今我却整日抱着失去所爱之人痛苦和遗憾度过……”
后来,二人曾回想过,若非武器店老板仅是一个普通的布衣百姓,否则,他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颜以寒见他又继续摸着不存在的胡须感叹着蹉跎岁月,额角青筋微挑,淡声:“我,并非是他夫人。”
武器老板也没在意,因为他刚刚这话,有些不大吉利。并且,毕竟眼前这墨紫锦衣公子瞧这红衣女子的眼神,以及二人之间的交头接耳,可不就是小夫妻之间的互动吗?!
老板瞅了一眼君未阙主动拿盒子以及长剑的背影,再看了看颜以寒的身影,微微点头。
恩……他识人素来准确,绝对错不了!
从武器铺回到客栈需要走一段时间。
君未阙垂睫,勾唇浅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儿,“听了这么久的故事,寒儿内心,不曾有过多的感触吗?”
颜以寒神色冷漠,凤目里压根就没有一丝感情,“无兴趣。”
男人在她身侧低低轻笑,“寒儿,那老板的确是个痴情人。”
颜以寒仍然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他道:“北朝律令,民间不得贩卖各种兵器,那家铺子,有着北朝先皇的应允,自然能开,可百姓们却是半步都不敢踏。光顾店的,也仅有游走在民间的江湖人士。足以见得,老板的生活必然清苦,他的衣着,用的是最低廉的麻布,补丁多处。何况,他曾上过战场,身材……断然不会同今日这般瘦小。”
“守着那家铺子,大抵是他这一生的执念。”
他笑意温浅,静静地望向她。
颜以寒脚步一顿,回眸看他,目光悉是寒意:“人间形形色色,喜怒哀乐相互交织如麻,痛苦的,不会只是他一人。”
她吐字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旋即唇梢绽放出一抹魅人的浅笑,浅淡如凉水,魅人心骨,冰人心扉,“所以,君未阙,你方才说的几番话不过是借口,你到底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