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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从睡觉开始的改造

小雅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女孩儿,就算表面看着文静那也是蔫坏的表象。想想啊,军队的女儿打小就野,虽然没资格参加啥“停课闹革命”,但也是天天跟着哥哥小鹰打麻雀滑爬犁,搞得鸡嫌狗讨厌的主儿,若不是后来老爸进了牛棚当了“黑崽子”还不知道跟着那些顽皮小子淘成什么样儿呢。当“黑崽子”以后,她在学校、在大院都得学做“缩头乌龟”,不然就得天天和人打架。就这样还时不时偷偷带着白花打鸟,眼馋着猴哥带赛虎打猎。

从上海回来以后,闲在家里养病的老妈似乎忽然回忆起上海小姐的做派,恨不得一招一式的拿她找回失去的青春,于是乎只好在家里憋着装淑女。天啊,这是多么悲剧的日子,压抑、封闭,她实在是被憋得半死了。城里乌云压城城欲摧的乌烟瘴气实在也让她喘不过气来,只好看书,在书里寻找她的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国。没想到看书还真有修心养性的作用,至少让她养出了一点书卷气。

于是,在所有人眼里,小雅是个雅致的娉娉婷婷的小美女,白皙(不敢出门捂的)、苗条(没啥好吃的馋的)、笑不露齿(没多少事儿值得大笑)、待人彬彬有礼(敢上门的都是国宝,感激还来不及呢)。其实按她的本性恨不得上天入地的疯一场。因为这种本性,妈妈和小雅都认为她适应农村生活是没问题的。

终于挣脱了城市的阴霾来到清新的乡村,潘大爷一家像捧凤凰似的看她,她简直就像逃出风箱的老鼠躲过老鹰的兔子,别说有多欢实了。当她第一天中午到达潘大爷家,吃完午饭送走了全娃老师后,就跟着彩凤满村子里溜达着去看稀罕了。

午后的小山村安逸寂静,小雅跟着彩凤在微风吹拂的树荫下东张西望好不惬意。彩凤叽叽喳喳花喜鹊似的说着村里的事儿,小雅好奇地听着。这村小,真小,只有二十几户人家。这村美,二十几户人家家家种树,每个庄院都掩映在绿树丛中;每家都有个菜园子,黄瓜豆角西红柿,一家门里一个小孩捧着个大紫茄子当苹果啃,看得小雅发呆。彩凤说:“谁家的菜都没我家的好。就他啃那茄子黑不拉几的,我家都不待种的,他那是老品种,我姐夫给的大圆茄子种儿,结的茄子又大又嫩,那紫得漂亮!”

她的话逗得小雅哈哈大笑,里面那孩子舌头伸得长长的冲她做了个鬼脸。

潘彩凤这个小妮子也是个开心豆儿,她带着小雅四处溜达。十三四岁的妹儿却还在上三年级,不是不聪明,是学校小老师少前几年没赶上。先把她给大家描述一下,省得大家以为她是个什么猪不啃的且莲(一种腌咸菜的植物块根),其实她是个农村小美女,和城市美女不一个味儿的另类。她个头不高,苗条结实,红苹果似的圆脸庞,齐眉刘海下黑亮亮的圆眼睛不说话时也扑棱棱的全是疑问句或惊叹号。穿着洗得干干净净补了很多补丁、泛了黄的红花上衣蓝裤子,搭在胸前的辫子上扎着小雅送她的红皮筋(自从扎了红皮筋以后她时不时就会把辫子拿到胸前)。

这二十几户人家,除了潘家和另外两家,都是整整齐齐一排排规划好的新房子。小雅好奇地问:“你家的房子为啥不是那新房?”

“我家是村里的老户。我爷爷那辈儿从甘肃逃荒来的,看这里有水有地人也好,就给那边老庄子上的人干活。后来人家看他老实能干拉家带口的,就把这边河滩的地指了一块让他种,我们家也就在这盖了房子。”她指了一下那些新房子说:“他们有的是原先迁来的,有的是上面庄子里住不下迁来的,队里怕乱盖占了好地,就早早划好线,统一样式盖的。”

在彩凤嘚嘚中,小雅知道了上面的庄子叫杨家庄,里面住的都是杨姓。

说着话溜达到了小河边,一蓬蓬的小灌木上结着红的紫的豆豆,看小雅跃跃欲试的样子彩凤赶紧拦着:“那个不能吃!我妈说越漂亮的果子越不敢吃,有毒!”

小雅还是好奇地摘了几个拿在手里捏着,直到捏出红的紫的水来,用舌头舔一下,又酸又涩才作罢。还大言不惭地说:“我这是科学实验,神农尝百草知道不?”惹得彩凤哧哧直笑。

河里的水很浅,只齐膝深,小雅脱了鞋试探着淌过去,大夏天的这水却冰寒刺骨,原来是山上的雪水。倔不拉几的小雅提着鞋使劲在水里踩出大大的水花,又低头细看着问彩凤:“这河里有鱼吗?”

彩凤笑道:“城里啥好东西没有,你到我们乡下咋看啥都稀罕?”

小雅窘了,假装在水里找鱼,半天才幽幽地说了句:“城里除了房子多就是人多,没啥好玩的。”彩凤悠闲地在河边柳树上折了几根柳枝,随手编了个小篮子丢给小雅说:“给你。可以装小东西。”

小雅提着小篮子对着太阳眯起眼端详着,那篮子小巧精致浑圆的大肚子口上有花边,提梁上还带着脆生生的柳叶儿,小雅不禁赞叹道:“哇,你手真巧,这可以算工艺品了。可惜现在城里街上啥都不让卖,不然你编它百十个我们进城卖去,肯定发财。”

“真的啊?我这算啥?就是个小玩意儿。你家去看看我大(爸爸)编的,大的小的圆的扁的,筐子、篮子、簸箕、抬把子,个个好用好看还结实。”彩凤嘴里说着手也没闲着,她在树林里到处捡拾着柴禾,就在小雅嬉戏时,她已经拢好了一大捆干树枝,拧了几根柳条捆着,小雅见状也不好意思再玩儿了。浓浓柳荫下,她脚踩着水下光溜溜的鹅卵石,暴热的阳光在清粼粼的水面上温柔地反射在身上脸上,她怅然地看着水底大大小小的卵石细沙,心里感叹着:这世界上真有世外桃源那大约就是这里了!

她一步一步恋恋不舍地走上岸,抢着要去背柴禾,彩凤笑道:“这不是你城里人干的活儿,小心扎着手”话音未落小雅已经啊的一声扎着了:“你不是乌鸦嘴吧?咋这么灵验呢?”两个小丫头在树林里哈哈大笑,惊起几只雀鸟吱吱喳喳地飞了。

小雅说:“你可别拿我当小姐,我是来劳动的。不过不带劳改哈~我们干脆再多检点柴禾吧,反正天天要烧的。”她说着一头钻进树林,搜寻着半干不干的树枝,彩凤无可奈何地跟着,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又捡了一大抱,还是彩凤拧着柳条给捆到了一起,至于背柴这种力气活儿小雅倒是不怕的,看着弱柳扶风的身子其实很结实也很有力气。她抢着挑了较大的那捆一使劲儿就背了起来,看得彩凤直咂嘴。

晚上,临睡觉时小雅傻眼了。原来除了大哥两口子住在外面那两间砖房,其它一大家人都要睡在厢房那铺炕上!话说小雅自从十二岁来了大姨妈之后,一直都是独享一间闺房的,现如今要她和一大家男女老少一起睡一铺炕她真的接受不了。她傻愣愣地站在炕前看着大娘拿着一把自家扎的扫炕笤帚哗哗地扫得尘土飞扬,又和彩凤把一摞摞被褥搬过来铺开,大娘边铺边说:“丫头,别傻站着,你睡最里头,把你那被褥赶快铺好。让彩凤陪你去上茅厕。”

小雅这才想起自己上一次上厕所还是在小河边的一块巨石后面······

她默默爬上炕搬过自己的被褥,心想不能接受也得接受,要与农民伯伯同吃同住同劳动。改造,从睡觉、上厕所开始。啊~~抓狂······

她仔细地又扫了一遍要铺被褥的地方,然后把褥子平平展展铺好,又抖开蓝白格子布的新床单包在褥子上,然后是枕头和那条崭新的喜鹊登梅图案的枕巾,最后把那条簇新的黄军被平整的铺在上面掀起一个角,这个过程被她搞得有点像个仪式。大娘忙里忙外的没管闲,彩凤在旁边看得发了呆:“妈呀,城里人睡个觉都这么讲究,这么麻烦。这被褥,做嫁妆都够好了。”想着嫁妆二字脸上烧烧地泛起红晕。

小雅铺好床回头看彩凤发傻反而笑了:“呆子,傻笑啥?”压低了声音说:“陪我去厕所。”

彩凤不好意思地扭着辫稍扭头就跑,搞得小雅一头雾水,只好跟着跑出去。

女人们在里屋铺床的功夫,男人们坐在院子里乘凉蹁闲传,聊天的内容无外乎地里的庄稼园子里的菜,张家长和李家短。潘大爷扯了条凳子坐在大树下,卷着莫合烟津津有味地吞云吐雾。大儿子潘富贵小名栓娃的三十出头男人坐在砖房门口小凳子上,媳妇秀花端来一盆热水,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把两只与身高不成比例的大脚伸进去,享受地呼出一口气微眯着眼搓着泡着。三娃却蹲在潘大爷身旁,试探着把手朝长条凳上搁着的那个莫合烟盒子伸过去,潘大爷纵容溺爱地看着小儿子,潘大娘却紧走几步过去一把打开他即将到达的手:“雀娃子大就抽烟!那个抽多了老了会咳嗽!”仿佛印证她的话,潘大爷吭吭呛咳着,她赶紧地一手在他背上不轻不重拍着,一手抢过他的莫合烟在凳子上碾灭,却把余下的烟丝抖进了装烟草的铁盒里。嘴里不依不饶地叨叨:“抽、抽!不知道有啥好抽的!”脸上却是怜惜的神色。

这一幕恰被走出屋的小雅看着眼里,立马被她诗化成一幅最美的田园亲情图。

潘大妈一眼看见彩凤:“鸡窝关好了没?羊娃子明天的草够不?”

“关好了!羊娃子的草我明天一早去割。”

“还有我,我也会割草。”小雅赶紧举手,小院一片笑声。

“割几把草哪儿用到你咧,明儿一早我带你去磨麦子,你肯定没见过的。”大娘笑道,似乎她早就看穿了小雅对啥都好奇的好玩儿心理。

小雅跳着笑着直说好,三娃瓮声瓮气道:“我也去,我牵驴,背麦子。”

潘会计笑眯眯地说:“小雅是城里人,没见过我们乡下这些事,不要笑话我们土。我们是土得掉渣咧。”

“没有啊,我觉得农村可好玩儿了,比我们城里好。你们一家人也比城里人好。”

大爷喘过了气又卷了一根莫合烟,微微叹了口气说:“丫头,城里乡下各有各好,只要人好就啥都好。俺们乡下,还是苦咧。”

“大爷,我不怕苦。我在这儿好好劳动、好好复习功课,以后我要去考大学!”

“城里丫头就是有志气!娃儿几个你们听听,好好读书,认几个字,不受人欺负。”

“大爷,看你说的。你们是贫下中农,潘大哥又是大队会计,谁敢欺负你们啊。”

“人要人敬,先要自己扎实,自家不扎实谁能敬你长久呢。老大是赶上好时候读了个初中,这两个小的······唉,末赶上好时候啊。”潘大爷抬头看看小雅:“丫头,俺求你个事儿,中不?”

小雅三两步走到大爷身前:“大爷,您有啥事只管说,只要我能做的,一定做到。有啥求不求的。”

“俄这两个娃儿,三娃是不中咧,不是读书的料。彩凤像她姐,聪明,爱读书,你就教教她,俄看见你那一箱子书咧,都是大学问,教她一半就中!”

“大爷,我一定教她。彩凤妹妹教我干农活,我教她学文化。”

“好!好!小雅姐姐,教我!我一定好好学。”彩凤跳着扑到小雅身上,差点把她撞个趔趄。这院子里的笑声引得已经落架的鸡都兴奋地咯咯叫个不停。

还是大娘朝彩凤一努嘴,彩凤拉着小雅朝菜园子跑去,拉开篱笆门,菜园一角有个碎砖磊的半截小“土地庙”,彩凤说:“这就是俺家茅厕。村里属俺家茅厕最好了。”小雅看着那齐胸高一米半见方的半截墙围子,探头进去,里面挖了个大坑,上面搭着两块木板······

蹲下去哄一声不知飞起的是苍蝇还是啥东西,吓了她一跳,赶紧的处理完内务问题提着裤子就跑。

彩凤说:“小雅姐,你洗脚不?我给你打热水。”

小雅悄悄问:“在哪儿洗啊?”

“在屋里洗,我帮你看着门。洗完你先钻被窝睡,吹了灯我爸他们才进来。”

小雅听了一颗心放下,感激地朝她笑笑,心说难为彩凤这小姑娘替自己想得周到。

当彩凤看她穿着衬衣长裤钻进被窝时,惊奇地问:“你睡觉还穿衣服?”

这一问小雅都懵了:“难道你们睡觉不穿?”

彩凤摇摇头说:“穿衣服招臭虱,我们不穿。”

小雅摇摇头说:“我不习惯,那多奇怪啊。臭虱是什么啊?”

“就是臭虱啊。等你招上了你就知道了。咬人,可痒痒了。”

小雅打了个冷颤,但还是坚持没脱衣服。彩凤笑笑也就不坚持,自己钻进被窝脱了个精光,把衣服放在炕沿上。小雅心想,为什么衣服放在炕上就没事儿,穿着就有事儿呢?奇怪。

一会儿,大娘进来吹了灯,摸索着脱了衣服上炕睡下,对小雅解说:“我和你大爷睡中间,彩凤和你睡一边,三娃睡另一边。乡下人,你别见笑。”

“哪儿能啊,我不笑你们。我妈说这叫入乡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