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了揉眼睛，当分辨出了自己此时的情形时，她诧异地偏过头来，有些尴尬地说：“五哥？”
“嗯，”瞿风淡淡应了一声，“你喝醉了，然后就在酒吧大哭，我将你抱出来，你睡着了，一直到现在。”
于是卓溪的脸色更加难看，“呃，五哥，我耍酒疯了啊？”
瞿风嘴角一抽，半晌点头，“嗯。”
卓溪啪地一把拍上自己的头，仰着看向车顶，唔了好一阵也没唔出个什么来。
瞿风有些心疼，她刚才那一巴掌，声音那么清脆，一定很疼。
“五哥，你忘了我吧。”卓溪忽然说。
瞿风心下一惊，更多的却是慌，他转过头来盯着卓溪看，声音略带紧绷，“你说什么？”
卓溪猛地放下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可以用郁闷来形容，她皱着眉头转脸望着瞿风，没好气地说：“唔，我耍酒疯这件事，你忘了吧，就当从来都没有瞧见过。”
瞿风哑然失笑，可是在那内心深处，却是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碎裂，声音清脆，几乎都敲得脑子嗡嗡直响。
他低下头，敛去眸中所有的受伤，忽地低低笑开，“溪丫头，你还真是可爱啊。”
像是一声对所有想而不得的叹息，可是这叹息来的如此之轻，轻到不足以让人察觉，却只能随着那一阵低笑，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卓溪很敏感地察觉到了瞿风的不对劲，她伸手过去拉扯了下瞿风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五哥？”
“嗯，怎么了？”瞿风淡笑地问。
卓溪暗暗观察了一会，觉得刚才自己那应该只是错觉吧，瞿五哥这不是状态很好的吗？
“呃，那个，”卓溪摸了摸肚子，“五哥，我们回你家吧，你给我做点饭吃，我好饿呀！”
瞿风眼睛晶亮晶亮，闻言连半点迟疑都没有，快速启动车子，“好，那我们，先去买菜。”
卓溪看着瞿风如此轻松的样子，自己心中那最后一点点怀疑也自动消散了。
不过说起回家吃饭，瞿风事后却是有些后悔了的。
两个人去超市买了好些菜，回去的路上卓溪的心情一直不错，她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还会在红灯的时候和他聊上两句天，偶尔还会抱怨一下学校里的老教授有多么固执和讨厌。
她的状态看起来很好，可是在瞿风看来，他宁愿看到她大哭失落的样子，也不愿意看见现在这样的她。
这样的卓溪，给人一种深深的距离感，虽然她和他在谈笑风生，可是那张笑容，实在是刺眼。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她的话，卓溪只顾着自己说话，并没有去在意瞿风作何感想。
两个人进了超市，卓溪那时候却在笑着和瞿风说上次白阿姨过来小茹吓得像是见了鬼一样，还有两个人也一起逛超市的是事情，瞿风去推了一个购物车过来，自动自发地忽略卓溪刚才的话，他笑着问她：“溪丫头，晚上想吃什么？”
卓溪忽然住了嘴，好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晚上吃什么。
她的眼神忽然就暗淡了下去，她眼角瞥见瞿风那么家居地推着购物车，淡笑着问她想吃什么，忽然就想起来，那天她和佟左一起逛超市的情景。
他那时候推着购物车，偏过头笑着问她，白阿姨喜欢吃什么？听见她痴迷般的回答，他好不臭屁的和她闹起小别扭来。
可是这才过去多久啊，他们两个竟然会弄到这样的地步。
不是不想喜欢他，是不敢喜欢他。
“溪丫头？”
瞿风迟疑的声音传过来，卓溪一愣，随即淡淡笑开，“唔，五哥你看着买吧，我吃什么都好。”
瞿风闻言默默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卓溪的头发，将她的头发弄乱，然后自行转过身，眼神寂寥之中，他推着车朝前走。
瞿风是个很好的厨师，他可以将很简单的菜做得很不同寻常，可以让单调的味道变得五花八门，可是他却不是一个好的美食家，他尝不懂卓溪这道菜，不知道她的美味在哪里，不知道该怎样将她一点一点筑起来的城墙瓦解，不知道该怎样走进她的内心。
然而这一点瞿风直到很久之后，在意识到卓溪已经再没可能和他同看潮起潮落的时候，他方才明白，有那么一个人，那么长的时间以来一直一直藏在他的心间，思念早就成了习惯，而在乎，却更像是一种责任，可是那并不属于爱情的范畴，充其量也只能说那是放不下，他放不下她，因为他不甘心。他守了这么多年结果却扑了个空，这违背了他的初衷。
可是，让卓溪远离他的人也要将他算在内，谁让他心一软，见不得她那么伤心，所以就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了呢！
说起来，他对她，还是狠不下心来，不然也不会等到失去了才幡然醒悟。
晚饭是四菜一汤，秉持着瞿风一贯的简单却美味的风格，卓溪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却觉得如此好菜应该配上好酒，白天喝的酒已经全都消化掉，卓溪的酒虫子就又被引出来，她一时没忍住，自己去冰箱里找酒喝。
冰箱里的酒应该是被贮藏了很久了，卓溪欣喜地拿出来，也不顾瞿风的反对，直接对着瓶子就大大喝了一口。
瞿风失笑，“你到底有多想喝酒？”
卓溪擦了擦嘴角边的酒渍，嘿嘿笑说：“就是，好馋呀。”
瞿风看着她，停顿了一下后他说：“那你少喝点，我就不陪你喝了。”免得我们两个都醉。
后面的话瞿风是在心里对着她说的，他怕他喝醉了，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唔，你不喝就算了，我自己和自己喝。”卓溪又从冰箱里拿了五个罐装的啤酒，一字排开放在桌上，瞿风只抬头看了一眼，嘴角痉**挛了一下就又低下头去，默默往自己的嘴里填了一口菜。
“唉，这酒真好喝。”卓溪心满意足地发着感慨。
瞿风默默，不去接卓溪的话。
卓溪自己默默喝了三罐，脸颊微微有些红，眼睛也不如之前那样晶亮，有些迷蒙的雾气，瞿风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然后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一个劲的往嘴里扒拉饭。
卓溪有些醉了，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无力地趴在桌上，毫不设防地和瞿风说：“五哥，你说为什么我爹我妈会是军人呀？”
瞿风温和一笑，“当兵多好啊，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
卓溪笑了，有些苦涩，她说：“以前是这样的，可是现在我不想喜欢了。”
瞿风心上一动，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卓溪将头埋进臂弯里，小身子在一颤一颤，瞿风紧抿着唇，饭也再吃不下，索性将筷子搁置在一边，灯光下，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半晌过后，卓溪的声音终于闷闷地传过来：“五哥，以前别人一听我们家的人是当兵的，全都露出特别羡慕的表情，当兵的呀，多好呀，多威风，多神气啊！”
瞿风的唇抿得紧紧的，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盯着卓溪的头发半晌不说话。而又像是过了很久之后，瞿风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了眼睛，似是叹气一般将话叹了出来：“溪丫头啊……”
卓溪抬起头，脸上仍旧残留着些些泪痕，双眼更加迷蒙，却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刚刚哭过。
她笑了，问瞿风：“五哥，你说，我爹我妈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应该很伤心呀？”
瞿风心中一疼，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卓溪身边，一把将卓溪拽起揽进怀中，紧紧地抱住，像是永远也不分手一样地抱住，他也是特种兵出身，手臂的力量自是不用多说，卓溪被这样的大力猛地袭击，身体感到一阵不适，她痛苦地挣扎，“五哥，好疼啊！”
瞿风这才反应过来，微微松开了些，看到卓溪脸上的疼痛，他将他之前所有的柔情掩盖，他问她：“溪丫头，你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他知道所有事，可是他现在却在明知故问，若是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也不知道。
卓溪身子一颤，瞿风很清晰地感觉到，心中更加疼，可是脸上却仍旧紧绷。
“五哥，你说，要是别人的爸爸因为我爸妈死了，我是不是应该父债子偿呢？”
卓溪此时的目光太尖锐，瞿风别开眼，“你还太小，有些事不用你去背负。”
“呵……”卓溪长叹一声，“不用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呀！”
卓溪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已经对命运屈从，将自己降到了最低点，接受着所有她不愿意接受的事物。
瞿风的呼吸几乎都被滞住，猛地，他抱紧了要从他怀里离开的卓溪，急急说：“溪丫头，其实佟左爸爸的死和叔叔阿姨没有关系！”
卓溪怔楞了一下，紧接着满脸震惊地看着瞿风，声音几乎在颤抖，“你说什么？”
卓溪这种吃惊的反应让瞿风觉得太难受，可是卓溪却又拽着他的胳膊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五哥，你、你再说一遍行吗？”语气近乎乞求，瞿风心上又是一疼。
他紧抿了抿唇，目光沉痛地看着卓溪，而卓溪却是一脸焦急，根本就顾不上去看瞿风的脸色。
停顿了半晌，瞿风才缓缓将之前的话重复一遍说：“我刚才说，佟左爸爸的死和叔叔阿姨没有一点关系。”
卓溪整整愣了一分钟，但是却没有瞿风想象之中的再次追问，她终于挣脱开瞿风的手臂，缓缓靠坐在椅子上，眼神有些涣散，瞿风有些于心不忍，可刚想过去将她揽进怀里安抚，却听见卓溪那近乎苍凉的笑声。
瞿风眸色深深，“溪丫头……”
卓溪听到他的声音，忽然整个身子一颤，她缓缓转过头来，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地看着瞿风，卓溪轻声问道：“五哥，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瞿风有些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放在卓溪的头顶，他不回答卓溪的问题，只是再次重复地唤着她：“溪丫头……”
瞿风只觉得卓溪的笑拔凉拔凉，他皱紧眉头，卓溪却缓慢地从瞿风的手下挪开，上一个问题她还没有得到答案，这次却是又问出一个问题，她笑着，“五哥，白阿姨也知道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