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2)良久后佟夜辉终于嗫嚅着说:“憾生,那天我不是有意的,我,我以为你死了,一年前你本来要坐的那般要飞往加拿大的飞机在海上失事了,我以为,以为你死了,我,我亲手给你立了一个衣冠墓,把你关在了一个空坟里,我真的以为你死了,你死了。”他磕磕巴巴的近乎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说道最后他的语调艰难,不断的重复着你死了这几个字,眼角泛着泪光,没人知道他在这一年里失去了什么改变了什么,也没人知道他有了死意却要麻木的活着的痛苦,他的世界在曾经知道憾生死亡的那一刻被颠覆了,如果不要自尊,骄傲能让他靠近面前的人的话,他可以什么都不要。憾生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男人,静静的听着,从头至尾的目光冷漠,等佟夜辉住口以后,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那又怎么样呐?我死着活着跟你有什么关系?”佟夜辉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要老了,一种力量压迫的他要弯下腰去,他的脊梁再也挺不直了,憾生冷漠的眼神,淡漠的口气说:“我死我活跟你有什么关系。”佟夜辉在再遇憾生后一直坚定的认为她是还爱着他的,他曾经有多怕她就有多了解她,即使是冷漠的憾生,他也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那一生只为他流淌的感情,但是这一刻他第一次正视了这样一个问题:憾生能不能再回到他的生活里,他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其实和憾生还爱不爱着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他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他把一个人损害的太厉害了,即使她还爱着但也不想要了。憾生不要他了,佟夜辉有着一种恐惧的情绪,急切想挽回一点什么,他往前一步,离着憾生近了一点,带着满腔的表白,表达着他挖心捣肺能说出来的最真心的话:“憾生,我不求别的了,只求你能让我看见你,随时能照顾你就好了,我只求这点安心了,行吗?”面前的男人皱着眉,五官充满痛苦的哀求,憾生心里充满了苍凉之感,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憾生倒退了两步,抬眼望着佟夜辉她很平静的说了一段话,她说:“夜辉,你好好的听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打不死砸不烂的金刚不坏之身吗?我从十几岁上的时候就知道你不喜欢我,那时候可真的天真,现在想起来那时的我真是有愚蠢的勇气啊,那时的我认为你虽然不喜欢我但至少是需要我的,我知道你在骗我但我甘心的被你利用,只是奢望着能从你那里得到一点稀薄的爱情,因为从小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我递给你一块糖的时候没有拒绝我,只有你一个人,在我拿东西讨好你的时候会搭理我,可你最后一脚把我踢到监狱里去了,我才知道我真的完了,我最后的那点利用价值为你贡献完了,坐牢的那几年我开始恨你,后来又幻想着,你能后悔,你对我干了那么多缺德事,我幻想着你能最起码有愧疚的一天,哪怕是来看我一眼,我也算值了,我日日盼,天天守着心里的那点念想。你知道绝望的滋味吗?我就是在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等候中守出绝望的滋味的,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是空的,知道空是什么感觉吗?就是把一个人扔在一个没有一丝光亮,声音的地方,那种地方没人能待上两天出来不疯的,有一段时间,我真的觉得我要不正常了,可我没疯,知道为什么吗?”憾生站的直挺挺的身子,双手在阴影里颤抖,她本来想控制着不要激动,她本来也没有什么激动的心情,但她不能回忆,不能翻捡那些破破烂烂的伤口,每说一句她就疼痛一分,她极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但控制不住自己逐渐提高的音量,她冷冷的看着佟夜辉不间断的说:“因为后来我终于有一天明白了,愧疚这个词就不是为你这样有野心的人造的,你所有的心思被野心,欲望,金钱,地位占满了,情意那玩意在你心里稀薄的就像是一张纸一样的东西。”最后的话语憾生几乎是在嘶吼,愤怒让她的血往上涌,眼前一阵阵发黑,其实她已经不想在继续往下说了,但未完的话语由不得不让她继续,她稍微调整了一下气息,语气稍稍又平稳了一些又继续说道:“坐了五年牢出来,本来我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可我出狱的时候你又来招惹我,你我赶我走,给我下跪,你骗我,最后又捅了我一刀,那时候我是真疼啊,我想朝你吼,别捅了,太疼了,可我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你也一点都没手软,该捅 的还是照样捅进去,我疼的快要疯了,四处乱跑,要不是最后到了这座岛上说不定就真的疯了,我来了这里后,稍稍清明了一些,然后我就跟自己说,既然老天要为难我,那我就干脆闭上眼睛吧,我什么都放弃了,什么都不想了,我死心了,你明白吗?夜辉,我死心了。”憾生疲惫的蹲下身去,她耗费了心力说了这一段话,眼前已经出现了黑斑,她怕自己晕过去,只有蹲下身,她弓着背看着地面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继续把最后的一点话说完:“我死心了,夜辉,这被你糟践死了,没有你了,也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我认命了,你明白吗?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了。”最后的最后憾生摇着头无奈的说:“可你还来招惹我,你这些日子对我干的那些事,让我恶心,知道吗?我恶心你!我不待见你!不想见到你,你懂吗?”佟夜辉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憾生的那一长段话的,很久以来他一直拒绝去真正明白憾生遭遇过什么,那从来都是他的想象禁区,他害怕那种想象,现在他终于不用再逃避了,于憾生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一样一刀一刀的凌迟着他,他很疼,疼的他一身冷汗,但是疼痛中心里也有一种释然,他终于面对了,他终于不用再逃避了。憾生蹲在地上两只胳膊伸长了搭载膝盖上,放弃,疲惫的姿态,大段的语言让发泄,也让她筋疲力尽,佟夜辉站在原地,眼里是憾生一个突着蝴蝶骨的后背,他在清凉的海风里大汗淋漓,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惊慌失措的想要把憾生拥进怀里,他怕她不见了,他怕她不要他了,而他也真的蹲下身,从后面把憾生紧紧的抱住,带着绝望的力量,他把头埋进憾生的脖子里眼泪顺着憾生的脖子滴到地面上。他们无声的拥抱,紧密的留不下一丝空间,只是他们朝着的不是彼此的方向,他们的眼神看去像两个走到了绝路,迷茫的,绝望的孩子。离着他们不远处叶臻,叶权,莎莎一直看着他们,他们静默着,悲伤的气息似乎也传到了他们这边,看着他们忽然静止了下来,叶臻拿过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遥遥望着绝望相拥的两个人,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说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情深不寿,一个是慧及而伤,一个看似多情实则寡情,一个看似寡情实则专情。”叶臻转头看叶权:“叶权,你懂了吗?他们这种深刻的纠缠你一生能见到几人?谁又能插的进去?”叶权没有回答,他站起身默默的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落寞的背影慢慢走远一直消失在黑暗里。莎莎望着那个方向也忽然说:“憾生是多么的勇敢,为了爱一个人,把自己毁灭的这么彻底需要多大的勇气和狠心。”他们望着同一个方向脸上的神色相似,唏嘘中带着回忆的失落,满满的惆怅,无处言说的遗憾。憾生带着疲惫放弃的心情,无动于衷的任由佟夜辉抱着,很久以后她缓过劲来了,无力的对佟夜辉说:“佟夜辉,我累的很,我们算了吧,你饶了我吧。我这没力气了,是真没力气了,我的身体现在不好了,佟夜辉实话跟你说,我在监狱里为你打过一个孩子,刚入狱的时候怀上的,没检查的出来,那时候我胖,自己没发现,别人也没看出来,怀了已经六个月了我有一天肚子疼的受不了去检查才被查出来的,当时检查出来就已经是死胎了,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在我肚子里死了快一天了,我是干生的,熬了一晚上流了半桶血。出院后,在监狱里没有调养这一说,从那以后就落下的毛病,我现在是真的折腾不起了。”憾生冷静的口气,如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惨烈的遭遇被她用一种平和冷静的语言表达出来,但她这样比歇斯底里的控诉更能感染人,佟夜辉觉得憾生终于最后在他的心脏处捅进去了一把刀,然后把它搅的稀烂。就在佟夜辉疼的冷汗淋漓的时候,憾生伸手推开了他,站起来,慢慢的走了出去。憾生走的很慢,机械的迈动着脚步,脚下步履虚浮,路灯把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单薄而孤独,她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佟夜辉才忽然缓过神来,踉跄着脚步跟了上去,佟夜辉终于意识到憾生是真的不要他了,巨大的悲伤攒捏着他的心脏,疼痛中他从嗓子里挤出带着哽咽的腔调对前方的憾生喊着:“憾生,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走的太远了,想回头找你可找不到了,你不等我了,你别不要我。”佟夜辉是真正的哭了,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他此生最狼狈最真实的样貌就在这时,憾生始终没有回头,他最后终于知道追上去也无望,绝望的靠在一盏路灯下,呜咽出声。憾生没有停下脚步的往前走着,佟夜辉看不见的正面,脸上爬满了泪水,那声“憾生,对不起”她听见的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太多的情绪喷涌而出,她付出了整个青春,她经历了五年的牢狱之灾,终于这个男人跟她说了一声:“对不起。”憾生的眼泪流的汹涌,她压抑着声音无声的哭泣着,最后她越走越远,浑身抽搐着,两只手臂在剧烈的颤抖,就在她以为要控制不住自己就要崩溃的时候,前面的道路出现了一个转弯,转过弯道,路灯下叶权默默的站在那里,静静的守候着她从那个转角处走出来。憾生扭曲着面孔一脸涕泪交加,摊着两只手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走到叶权面前,叶权默默的守着她走来,然后什么也没说轻轻的把她带进怀里。憾生终于放声大哭。憾生很想对叶权说:“叶权,叶权你听见了吗?他跟我说对不起了。”可她的声带被哭声霸占住,她说不出来。叶权轻拥着憾生,目视着她身后幽暗的巷子。他能如此真实的感觉到憾生那充斥着整个身体的委屈,悲哀,他也是同样的失去了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