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话,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瞬间便是一静,皆将目光望向那人。
只见那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左右,玉冠华服,身材修长,本生的俊美无匹,可眼下的乌青以及眼中的血丝生生的破坏了那美感,可见他这几日定是没少奔波,周身皆是风尘仆仆之态。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同独孤衍一起去文县追寻民间医圣的姜天晟,他此时满眼喷着火,恨不能上去掐死床榻上孱弱的少女。
姜沉禾被他这种凶神恶煞的模样惊呆了。
纵然这个弟弟一直因为闯祸不喜欢她,可是方才对方说了什么?她竟然没死?
这是什么话?难道对方一直期盼她死么?好歹他们也是同胞兄妹啊,他这个弟弟对她已经心怀如此恶毒的心思?
还有,她遭遇刺杀,死里逃生,明明是身犯险境,这个弟弟没有一句关心,竟然还怪罪起她了!
这真是……
姜沉禾只觉得又是心寒,又是好笑不已,瞧瞧她付出了十五年的真心,换来的是什么?不是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竟然是诛灭之心啊!
不过,她并未出言,因为此时她已经发现他的父亲一脸的怒火,周身都围绕着重重的戾气,他缓过神来后,便是大怒,冷冷得盯着姜天晟道:“孽障,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大姐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你竟然在这里诅咒她死?你你……”
他气得肌肉抽搐,好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可见是气急了,本来看望女儿的欣喜全被怒火生生压了下去,他此时真后悔前日百里修书通知这个寡情的儿子,没让她女儿得到一丝的安慰,反倒听到这种恶言!真是气死他了!
姜夫人被惊呆的!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儿子,竟然诅咒她的女儿去死?这……这……
可是等到听到夫君的一番斥责,以及满屋子人惊讶的神色,她知道,她没有听错,真的没有听错,这个儿子果然说了希望她女儿死的话,于是不禁也大怒道:“孽障,你给我跪下!你你……你竟然希望亲姐姐死?你你……”姜夫人气得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弄琴吓了一跳,连忙上去为她顺气,“夫人息怒,世子爷兴许是赶路着急,一时失言,并未存心啊!”
陆成珺见此,哪里不知道姜夫人和荣国公动了真怒,立即也劝道:“夫人,您莫要生气,您瞧,世子爷这些日子赶路疲惫,兴许是着急傻了,哪里会存心诅咒小禾呢?”她这样说着的时候,还朝姜天晟使眼色,示意对方赶紧认错道歉。
可怜的姜天晟还震惊在当场,完全不明白父母为何要冲他发火,如此一心维护姜沉禾,这在以往是极少出现的啊!
不不不……
不对……
就在前几日,他的母亲还要他向姜沉禾敬茶道歉,虽然那时候他感觉到无限的屈辱,但是并不觉得父母对这个闯祸精大姐改变了心意,可是此时,他不确定了,真的不确定了!
尤其是看到父母瞪着他的眼神,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母亲和父亲对他只有严厉,不停地督促他练武学习,满口皆是日后要担起振兴姜家的重担,极少有那温言细语、和颜悦色。
因为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一人,那便是床榻上病殃殃歪着的那位,他的大姐!
就因为对方怀着吉兆降生,就理所应当的霸占了父母的爱,长辈的爱,所有的光环,所有的荣耀都是她一人。
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弃,无人关注的可怜虫!这个大姐只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逗弄他一番,哪里是将她看成亲生弟弟,分明是一个宠物,一个戏耍之物啊!
不不不……
他不要再过那种日子!
想到此处,姜天晟的神色变得阴沉,决定力争一回,可是突然一阵咳嗽的声音打断了他向前的动作。
他一转头间便见独孤衍冲他摇了摇头,他便是猛地一惊,连忙跪倒在地道:“请父亲母亲息怒,儿子错了,儿子并非有心,而实在是这几日赶路,又错失了医治疟疾的方子,心急如焚,一时说错了话,还望父亲母亲原谅啊!”
他的神色恳切不已,将头伏得低低的,然而,拳头却是狠狠的握紧,倘若不是他极力控制,恐怕此时已经是一阵嘎巴的响声。
没错!他必须认错,就在刚刚,独孤衍咳嗽那一声后,他才发现在父亲的眼中满是戾气,那怒火仿佛要烧着了一般,倘若不是母亲在此,恐怕要向他动手了!
所以,他害怕!他无力!甚至更愤怒!
他不明白,姜沉禾这个废物已经没有用,父母不但迟迟不将其送入佛堂,还要处处维护对方,简直是匪夷所思!
然而,更令他气愤的事情再度发生,只听他父亲冷哼一声,“你该道歉的不是我和你母亲,而是你姐姐,你知不知道,你方才伤了她的心了!”
姜天晟恨的双拳紧握在头颅之下,身体也抖动起来。
道歉,又是向那个废物道歉!
他如何甘心?
然而,看着父亲和母亲那威慑的眼神,他还是不得不,屈辱得望向姜沉禾,道:“大姐,方才天晟一时失言,伤了你的心,还望大姐不要放在心上,原谅我这一遭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恳切不已,但是,姜沉禾仍能够听到咬牙切齿的意味儿,可见他这个弟弟不过是碍于父母的威慑,才不得已向她道歉,也就是说,倘若没有父母亲在场,她还是任由对方欺负。
不过……
对方已经起了让她死的心思,这可怎么原谅呢?
姜沉禾不禁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哀凉之色,道:“天晟,你是我的弟弟,我们乃是一母同胞,我又怎么会怪你呢?你连日赶路,想来也未能够休息好,地上凉,还是快起来吧!”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又转头望向自己的婢女,“莲心,快去准备热水巾帕,再将茶点拿来,先让世子爷和五殿下吃些东西。”
她的声音虚弱,却是亲切不已,句句关切,同姜天晟的恶言相向立即产生鲜明的对比,越发显得姜天晟无礼又凉薄,她温柔又宽厚。
荣国公就见此,越发恶狠狠得瞪着姜天晟,“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你姐姐一心想着你,你可倒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姜天晟那里料到姜沉禾会来这一出,他哪里需要姜沉禾这般的施舍和同情?他要父母的宠爱,自是自己争取,不禁怒极,可是在父亲母亲那可怕的目光下,他哪里敢反驳一句话?于是又是认错,又是道歉,才平息双亲的怒火,但是,他内心仍是不甘心,甚至不经意的瞪了姜沉禾一眼。
这个闯祸精最好不要让他抓住把柄才好,不然,他定然让她永远也翻不了身!
而很快便有婢女打来水,又准备香胰子、茶点等物,看着姜天晟以及独孤衍的确是一脸的疲惫,姜夫人和荣国公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但是,此时独孤衍的内心是无比惊讶的!
真的是无比惊讶!
纵然姜天晟诅咒姜沉禾死,看上去是对长姐不敬,可是以姜沉禾在姜家的地位,姜夫人纵然表面上没有表现要将这个女儿如何,可是内心早就失望之极,要不是为了姜家的脸面以及陛下的赐婚,恐怕早就将这个女儿打发到了佛堂。
这么一个对姜家没用的废物,已经跟死人无异,即便不出言让对方死,难道姜夫人心中不清楚么?何必动这样大的火气?还让姜天晟道歉?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独孤衍心中满是狐疑,待到他洗漱完毕,重新更衣,才由婢女引着又进了里屋。
本来,依照大齐的男女大妨,他是不能够进入,但是,他和姜沉禾一起长大,又许了婚约,自然同旁人不同,因此没有那等避讳,而姜家的人对此也早是习以为常。况且……
他进屋的时候,便见姜沉禾穿戴整齐,歪在床榻上同荣国公说话,这般模样,哪里需要避讳呢?
于是他自然如往常一般走上前去,只是正待说话,便听姜夫人问了,“殿下可是并未寻到那疟疾的方子?”
独孤衍听闻一愣,不明白姜夫人为何问起政事,不过,这在姜家自然无须避讳,便叹了一口气道:“姑母说的不错,都是我无能,本来已经在文县追到了明神医,可是却突然不见了对方踪影。”
“哦……”姜夫人若有所思得点点头,“那么如此说来,这位神医能够治得了疟疾了?”
独孤衍点头道:“正是如此,听闻这位明神医曾治愈过无数疟疾患者,一获得对方的踪迹,我便同天晟火速追赶了,可惜此人行迹不定,性格古怪,最终也未能寻到。”他一边说,一边叹气,显然因错事这个机会感到遗憾不已。
姜夫人也是连连叹气,不过在看向陆成珺的时候,她突然又笑了起来,“既是如此,我倒是向你推荐一人,虽然她未必能够医治得了这疟疾,但或许有用呢!”
独孤衍听闻眼睛一亮,就是刚进屋的姜天晟也是如此,不禁问道:“母亲,那人是谁?”
姜夫人微微一笑,将目光望向陆成珺,道:“可不就是我们家的小诸葛,成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