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依依每天的生活习惯都是醒来已经接近十点,起床到楼下吃早午餐,张阿姨在家里很多年了,但是看到她称呼仍旧是太太前太太后,弄得依依有时候觉得自己在演老式粤片,还是翻来覆去重播个不停的那一种。
“太太,你起来啦?先生昨天晚上回来过了,你在睡觉,他说今天早上南京有个会,就不吵你了,半夜走的。”
“哦。”对这种情况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依依随口应了一声,睡袍满长的,她走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小心地提了一下。
牛振声的生意遍布全国,当年热恋的时候他还兴致颇高地带着她跑来跑去,但到了一个地方多半是她独自闲逛,或者索性在酒店埋头大睡,等他忙完都半夜了,携手看到太阳的时间都很少,结婚之后就更好了,往往十天半月都看不到人。
一开始还有点小抱怨的,后来也习惯了,两个人就算真的在一起又能聊什么呢?
或者可以各说各的,他奉献的内容多半是最近市场震荡,原材料暴涨,波及下游行业,所以做什么都要谨慎之类——
而她也可以汇报张太太新购限量版钻表一只,李小姐不满意自己的敞篷保时捷,很容易被人从公车上丢垃圾之类的圈内小新闻——
算了吧,说出来也只是互相呆望而已,所以他们上一次饶有兴趣的共同话题还是由钱多多帮助完成的——关于钱多多的合适相亲对象。
餐桌上有豆浆油条,还有牛奶面包,每天都是一样的,看了就没胃口,依依趴着用勺子搅来搅去,脑子里一想到钱多多就伸手摸电话。
第一个拨给钱多多,她关机,有点奇怪,钱多多号称职场小超人,手机如同生命线,二十四小时都是开着的,有时候她半夜无聊一个电话拨过去,那头还有滴滴答答的键盘敲击声,不服不行。
再想拨她家里,没想到手机自己响了,就是钱多多,“依依,有没有时间?出来陪陪我。”
当然有时间,她这些年别的不多,就是时间多,所以跟钱多多互补得天衣无缝,友谊历久弥新。
兴致勃勃跑上楼换衣服,张阿姨跟上来讲话,“太太,你一点都不吃就出去啊?当心低血糖。”
“我不饿。”她埋头在硕大无边的衣帽间里一顿挑,最后抓了一件窄腰的大衣出来,“穿这个。”
张阿姨在这个家里七八年了,大部分时间这大屋子里就是这个爱撒娇的太太跟自己,刚来的时候依依才二十出头,她嘴里虽然叫她太太,心里总觉得这位太太跟个小女孩子没两样,又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看她撒娇的时候心都软了,所以待她很是真心,两个人感情一直很不错。
她今年五十出头,天性有一点点爱唠叨,这时一边上去帮依依穿大衣一边小声念她,“要么不吃,要么吃一点点,这个腰饿得就剩真真一点点。”
“腰细才好呀,水桶腰还有谁喜欢?好看吗?”衣帽间滑门就是一整面的大镜子,依依在镜子前顾盼,笑着问了一声。
张阿姨替她系好大衣腰带抬头打量,依依皮肤白,这件大衣领口上还镶着一圈黑色的貂毛,茸茸地浮在她的两颊边,更显得肤光如雪
“漂亮得来,”张阿姨实话实说,然后顺口讲下去,“不过太太啊,太瘦不好养小孩,以后生的时候辛苦来。”
一句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又收不回来,刚才还笑问笑答的两个人同时沉默,然后各自撇过头去,全当什么都没听到。
张阿姨自知失言,小孩子,依依刚结婚的时候怀过一次,三个月的时候做B超,还是个男孩。公婆欢天喜地,先生也是喜上眉梢,只是那个时候她自己还是个小女孩,做什么都不小心,有天晚上先生回来,下楼迎接的时候跑得急,一跤跌没了。
后来就一直没有,医院里检查了又检查,都说没问题,但就是没有。
话都说出口了,补救也没用,张阿姨有点尴尬,依依倒是隔了几秒钟又没人事地笑起来,跟她摆手,“走了走了,不要等我回来吃饭,我跟多多在外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