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蚁族白领追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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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6 章

沈夔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在望远镜的镜头外见到她的真人。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他例行采购。在附近的那个美乐福超市,见到了穿着旧T恤,趿着双旧帆布鞋子的她。

当时她正在在一堆处理的冷冻海鲜里扒拉着,试图在这些硬梆梆的碎鱼块里能捞到全须全尾的好货。

看得出来她很专注,很认真。

从他开始注意她到现在为止,整整过了半个小时,她依然是毫不气馁地站在那铺满了碎冰块的海鲜处理柜台上,满头大汗地翻着。那样地执着和渴迫,细细的手指在冷冻鱼块间穿梭着,翻找着。

他不知道自己在离她不远处的货架边看了多久,待到她终于从角落底部掏出一条完整的冻鱼时,她终于是笑了。

笑得极满足。

他见过她这样的笑容,在望远镜里。她捧着大碗吃饭,悠闲地翘着脚,左摇右摆的。她脸上就是这种惬意地似乎掌握了全世界的财富一样的满足表情。

那样的满意,让他感觉到,她似乎是个极容易满足的人。

可在他印象里,女人是种永远也无法饕足的动物。远的,舒月的虚伪自私和背叛。近的,格格和易素,每每谈及利益便寸土不让,分毫必争下更是花样百出。

这是出自商人世家的心机与天性,无法违逆。

就连他的母亲,年轻时也是个颇有控制欲的人。

有着野心是件好事。

他幼年时曾被这么教导着,欲望滋长野心,野心会促使你迅速地成长,促使你攀登得更高,用最快的速度达到目标。

他少年时笃信着这个信条,并贯彻实施着。争夺,撕裂,拆分,重新整合。商人要善于算计,精于掠夺。在最恰当的时候出手,然后在慢慢地资本叠加的过程中,把商品的利润无限地扩大。

刚接掌公司时,他是这样地想表现自己,贪婪地扩张,不知节制地掠夺侵占。少年得志,不可一世。

唯独舒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被背叛的怒火焚烧着,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已经成年,不需要父母的抚慰。他有自尊,不需要朋友的安慰。

于是只有高强度地工作着,直到把自己累倒。

住在医院里却也无法放下工作,因为那已经是他唯一的寄托了。

是的,他还有工作,还有填不平的欲壑。只要他专注于这些,待到时过境迁,更高的地位便能取代被背叛的痛苦和受人耻笑的羞辱。

人,总是畏于强者。哪怕心中不忿,哪怕背后咒骂连连,转到他面前来,却依然得低头赔笑,叫一声,沈少。

那日,他在医院见到了那位老人。过了很久,他才记起来,对方的公司已经在自己的一次掠夺过程中分崩离析。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他的事业毁在某人之手,必是不共戴天之仇。对方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当时直想回避,怕对方一个不慎便心肌梗死。

但对方却和他攀谈起来,言语间不轻不重,不卑不亢。他颇为尴尬,想着对方或许也知晓舒月的事,不过借这个机会来欣赏一下自己的窘态。

但事实却不是如此。

那位老人用中风后那不太利索的舌头,和他谈起来了自己的人生。父母子女,成长经历,亲朋好友。

对于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公司,一生的心血。对方只一句话揭过:能温暖地陪你到老死的,永远不是财富。

老人说:在商言商确是不假,商人是没有什么人情可讲的,但作为老板,是需要些人情味的。

他为之一震,犹如醍醐灌顶。回想在公司所作种种,不由一身冷汗。有时敌人,或许就是在自己无意的言行中培养起来的。

在那个午后,一个掠夺者和一个被掠夺后的无产者,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聊天,有如故交好友。直到老人的妻子过来提醒丈夫要回去休息,交谈间足见夫妻情深——一如自己的父母一般。

一个美满的家庭,如果有适当的财富,便是完美无缺的了。可现在看来,是他毁了这个美满家庭完美无缺的机会。

所以,他会被人背叛,想来也是种报应。

出院后,他试着放松自己,放慢了工作的节奏,调整了待人处事的态度。连父母也很惊讶他的转变,从冲动激进,变得沉稳谦和。从毫不手软,变得圆融可亲。

业大,必守。盲目无序的扩张只会带来不必要的消耗和拖累,这是一个家族企业发展的固然法则。

待到他能独挡一面时,父母也放心地移民出国。

于是,越发地寂寞。

他开始寻觅着可以温暖他到老死的那个女人。不需要太美丽,也不需要多好的家世。只是需要一个会让他高兴,会让他生气,可以让他牵挂着,而她也会将他时刻放在心上的一个人。

这样的低要求,应该很快能找到吧。

但世事难料。

有时越简单的事,越是难办到。

就比如一只王八,想要恰巧对上和自己眼睛差不多大小的绿豆,这也是要有几率的。

他不是没有追求,也不是无人追求,只是时间都不长。

某人捣乱是一个原因,主要原因却是在自己。

不对,不是她。

没有感觉。

他想寻找到像初见舒月时一般的悸动,那便是恋爱——即使当年他爱上一颗烂水果。

直到他无意中在新买的望远镜里窥探到那间神秘兮兮的违章建筑,突然滋长出的好奇心。

在一个明媚的早晨,他终于见到了那违建的主人。抱着衣服晒着,晒好了就眯着眼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的女人,不知道是她那半睡半醒的样子邋遢到让他震撼,还是她捧起的大海碗让他吃惊。

总之,他可以分明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呯地一声,像是落到肚子里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还分辩不清。

总之,心慌气短的不良症状让他不舒服了很久。

起初,他只是想观察她,就像是观察着蚂蚁的习性一样,类生物研究的课程。他需要放松,需要调剂。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是有窥私欲的人,等到想克制时,已经晚了。他是个正处壮年的正常男人,可不是变态。他强迫自己不再去观察她,就当这节生物观察课他不交作业了。可内心却一直有什么东西在叫嚣一样。

他在渴望什么?

他的要求虽然是低,但也不能低到离谱,索性锁了望远镜,彻底断了这怪癖得了。

但,命运总是这么有趣。

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就像现在,他不用望远镜,一样能看到她。

更近的距离,更近地观察。

见她乐呵呵地称好鱼,往推车里一甩,兴冲冲地往自己的方向来。他有点心虚,随手往边上一抓,抓了个什么东西就往车子里扔。

正好她经过,猛地放慢了脚步,目光怨念至极地胶着在他的推车里。嘴里念念有词,

“好奢侈哦,新鲜的三文鱼。”

对比一下她推车里干瘦的特价1.9一斤的苗条秋刀,果然很悲剧。

他见她脚不停,但眼睛还是胶在那盒新鲜三文鱼上,嘴巴还在嘟哝着。觉着太有趣了,那怨念的脸蛋,那纠结的表情。

那鼓起的小脸蛋,那皱起的眉毛,还有那不甘不愿又饱含渴望的表情,简直是看上千遍也不厌倦。足以让他恶趣味地借着一次又一次的对比让她表露出无数次那般的怨念。

小螃蟹VS大闸蟹

处理死虾VS生猛基围虾

特价油甘鱼VS新鲜空运鳕鱼

待过期处理鲍鱼罐头VS鲜嫩九孔鲍

一次一次的推车内容物交锋让他享受了无数次她那瞬间悲剧的小脸和霎时乌黑的背景气场。

让他……身心愉悦。

有种病态的……满足感。

但可恨的是,她每次都只是看到推车内容物,从没正眼看过他。哪怕他们擦身而过,也依然如此。

粮仓有意,废柴无情……

但分明的,在擦肩而过时,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慢慢地沉缓下来,一下一下地清晰分明。

是她了。

可以,进一步么?

“你的推车碾到我的脚了。”

“呃……对不起。”

“……很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