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啊啾,”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紧紧衣领,第N次地掏出电话来,恨恨地盯着,“死男人,到哪儿去了?”
一阵寒风吹来,她又打了几个大喷嚔。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拔着电话,那边响了老久也没有人接,不由一阵火上心头。
“混球,居然敢不接电话。”
她左右探探,又把身子缩小些,最后索性窜到办公室楼里面去,透过落地大玻璃窗继续张望。
“汪珞诗!”
耶,这声音很陌生。
不待她反应过来,一个重重地巴掌拍在她肩上,“嗨!果然是你。”
好疼啊,就算高兴激动热情也不用这么用力吧,疼死了。
“邹凯!”这应该是大学的同班同学吧,又或者是隔壁班的?她从大脑里搜出与面前这张脸相符的名字,但死活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具体身份。
“啧,你的反应还这么慢呐,难怪以前大家都说你神经粗得和旗杆一样,”邹凯遗憾地摇头,“现在有句话怎么形容你这样的人呢?”他摸着下巴,“对了,反射弧太长了,哈哈!”
珞诗附和地干笑两声,面前这男人爽朗的笑声终于让她记起了他是谁。大学的同班同学,校蓝球队的成员,还是……徐子林的铁杆好友。
想起徐子林,珞诗又阴暗了一下,口气不由生疏起来,带着客气,“你怎么在这里?”
邹凯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略嫌不安的表情,反而一摊手,一付无奈状,“为生活奔波呗,你呢?”
“呃,我在广益当助理的,”珞诗心突突地跳了起来,难道她真的反射弧比赤道还长?“该不是……你也在广益?”
邹凯见她又惊又惧的样子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嘛。”大巴掌又往她肩上呼去,“我来广益是谈业务的,就那运输专车的采购单子。”
邹凯这么一说,珞诗就记起来了,前些日子广益下属的运输公司的确裁汰了一批旧车。这么说来,她还的确有些印象,见面前的男人很诚恳的笑容,她颇有点不好意思,“原来是那笔单子,我还经过手的,竟然忘了。嘿嘿,想不到你现在是名瑞的业务经理。”
“不过就是跑业务的业务员嘛,还经理,那是挂的虚名,”邹凯搔搔短短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说得我都脸红了,其实也是托大徐的福啦。是他介绍我进名瑞的,名瑞的大老板是他舅舅。”话说完他蓦地想起来什么,便有些讪讪的。
珞诗的脸僵了一下,原来有些人的名字不是说避就能避开的。比如现在,冷不防来了个旧日同窗,便在嘻笑间揭开了她这些年一直不愿意想起甚至不愿听到的名字。
她颇不自然地笑笑,“你们现在也是同事?”
“嗯。他是销售总监,呃,其实珞诗,”邹凯的样子有些小心翼翼,“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大徐,主要是他妈……”
“嗨,过去的事想它做什么呢?”珞诗嘿嘿笑几声,“我神经粗,忘的都差不多了。”
怎么说呢,男人间总是有互助友爱的默契。珞诗知道邹凯这人不坏,但极讲义气。她当年和徐子林的这些朋友仅算点头之交,与面前这位算是交往颇多的了,却也不是那种交情深的朋友。不知道当年徐子林是怎么和他说的,估计在他们那群朋友看来,徐子林和她就是被长辈给拆散的。
狗血淋漓。
“你放得下就好,后来大徐和家里介绍的那女的也没成。这些年他还常提起你,说年轻时不懂事。不过呢,现在他也快结婚了,这一帮混的就我一个光棍了”邹凯越说越起劲,“哎,命运哟。”
珞诗心里隐隐有些发痛,胸口有点闷,她深呼吸一口,故做轻松地耸耸肩。“青春嘛,哈哈。”
邹凯也知道自己话说多了,便把话扯开,“哎,你留个电话给我吧。这几年同学会你可都没来啊。”
“同学会?”她愣了一下,后来想起的确刚毕业那阵子有组织过去了一次,后来便没去了,只零星听说他们每年固定聚几次。她自觉着衰气又废柴,没财没貌没好工作可以抬上台面。去了不免尴尬,实际上是她的自尊心在作祟。但也不得不说,同学中也有些好事之徒,捧高踩低,原本就是同学们为了叙旧而举行的聚会,到后来总会变味变成攀比盛宴。
比工作,比收入,比家庭,比身份,比地位,比房子,比车子……
等过几年有孩子了,又比起老公孩子来。
这种聚会,去了有什么意义呢?
珞诗还在发愣着,那厢邹凯已经拿出手机来,“你的手机号码?”
珞诗不自觉地报出一个号码来,随即补充道,“呃,不知道会不会有空去。如果不是节假日,请假回老家比较困难。”
这是个明摆的拒绝借口,但邹凯这人爽朗惯了,并不以为意。又或许说,他明白她的拒绝,但面上也要作个样子。
“到时候再说,有空就来,没空也不勉强啦。就是这几年聚了这么多次,都没见到你,有点想念呐。对了,我们班的不少同学也在这市里工作,有的还买了房子安家的。”
“是么,真是厉害。”在这大城市里,寸土寸金,能靠自己的打拼有一蜗居确让人佩服。
“嗯。”邹凯还想说些什么,见到外面有同事管他招手,匆匆和她道了别。把电脑包往背后一甩,踩着皮鞋往外跑——果然很业务员风范。
珞诗不由感慨万千。
不论年轻时怎么神采飞扬,如何豪情写意。在人生的每个阶段总是会改变一些,一点一点地改变着。自己不自觉,直到十数年或是数十年后,回头看看,自己或许成为了自己年轻时最讨厌的那型人。
人总是臣服于现实,或是人总是得不停地和周围的环境妥协着。在这点上,人类比动物高级不了多少,甚至于比动物更加艰难。动物或许只是随着进化改变了外表,改变了身体结构。可人呢,却得不断地在成长中磨平自己的棱角,打琢着被需要的形状,这样才能楔进社会这个大结构内。磨损过份,精华提早消耗殆尽。磨损不当,于是一凿全毁。
不论贫富,不论贵贱。
任何人都无法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同样,人也是无法预料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的。
珞诗觉着可能自己最近是顺风又顺水,小日子过得悠哉又滋润。所以老天才会安排诸如舒月或是那对姐弟之流来给她的生活加点滋味,添点色彩。
这都没什么,如果一切太顺利了便不会珍惜,以为是理所当然。要是经过重重考验与历练,人才会去珍惜得来不易的一切,这是人的天性。
不过……
这也太搞了,就算是考验也要一个一个来,这一来就一连串是什么意思呢?
珞诗郁闷地看着手机的短信,上上下下地翻了不下几十遍。原以为上回那邹凯只是说说而已,结果不过几天,这同学会的聚会短信就华丽丽地来了。
那个邹凯,他到底是没眼力劲儿呢,还是没大脑?
去不去呢?
人家定在周末了,说上班没借口,说加班么又牵强。她一个小助理,只负责端茶送水的,有什么班好加的。最后不过会被人拿来当一个耻笑的借口罢了,就像以前在学校一样。猜测在现实未明前,便是事实。
何况,这么些年了,她心里隐约也有些好奇,想看看当年的同学们现在怎么样了。
偶尔有几个交往还不错的,似乎也会来。她犹豫了一阵子,最后咬牙编了个‘会去’的短信发过去。
发完后,她即不安又忐忑。她这付样子去了,会不会还是被人笑着说是反射弧比赤道还长的慢半拍?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根废柴了,但长久以来过惯了废柴的生活,显然会让她底气不足许多。
没有气场的人是可悲的,在任何场合都会被人压过,被碾成壁花。这么一来,珞诗真正地考虑起带沈夔去出席同学会的这个可能性了。
她偷偷瞄了眼正聚精会神看室内电影的沈夔,心底升出一丝渴望和一种莫名的快感。
如果是同学会把他牵出去,肯定很长脸啊,很长脸。
她不禁YY起了电视剧里那狗血的却又极受人欢迎的一幕:女主的前男友趾高气昂地带着新女友来示威踩人,结果反而被半途杀出的多金白马踩得头脚不分,贻笑大方。
怎么想都解气啊!
她不由嘿嘿地笑出声来。这笑声刚好夹在一段打斗中间的间隙,显得又诡异又突兀。
专注看电影的男人这下扭过头来,一脸莫名奇妙,“诗诗,你笑什么,笑得这么鬼祟?”他眯眯眼,“在想什么坏事呢?”她窃笑几声,越发猥琐,“没事,没事。”但那脸上又分明写着阴谋二字。
越说没事,越是有事掖着。他的手爬上她的肩膀,微微使力,“汪助理,真的没事么?嗯?”
她缩缩脖子,反射性地吐吐舌头,“没有,就是前几天碰到个老同学,留了个联系电话。这不,周末约了一起聚会的。”
他的耳朵竖长了,“大学同学。”
她老实点头。
“女的?”
“男的女的都有。”去吧,去吧,跟我一起去吧。
“哦。”他含笑着点头,那笑容简直让她头皮发麻。珞诗直灵灵地打了个冷战,面前这男人一脸的阴笑。那目光仿佛就这么直直地戳透她的身体,在她心肝上钻了个小洞儿,然后抠出她那点儿猥琐的小心思死命地揉捏着,搓压着。
“你一个人要玩得开心点儿,嗯。”他摸着她的脑袋,极为和蔼可亲地补充了一句。
这男人,在想什么呢?珞诗不笨,和这男人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那点心眼儿她怎么不知道。盯她就像狗盯着肉骨头似的——虽然她到现在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但她知道现在这男人肯定是不高兴的,可他又不表现出来,还一付无所谓的样子。难道,他是想像上次那样,故意把她再挂起来?晾得差不多了,再让她主动去勾搭他?
可恶,不上当!
她努力看他的脸,想他脸上看出点蛛丝马迹来。他到底是生气了呢,还是故意在逗她呢?可她毕竟不是个人精,也不是察颜观色的高手。得不出结论来的她,只好用自己的话来总结了这男人那一脸假笑所传达出来的意思:
想算计我?没门儿!
珞诗本来想着这男人会主动提出要跟去,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有点沮丧。但很快她又发现短信上只说,同学聚会,没有说可以带家属。她这么主动带还没转正的伪家属去,分明是示威+显摆。肯定会被人背后说一朝得道就犯了公主病,那也太难看了。
想到这,她偷偷松了口气,决定还是自己单身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