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便在这寺里住了下来。下午因爬山累了,便展开铺盖睡了半日,晚间醒来后有了精神,便让丫头打开包袱,取出棋子棋盘来灯下对弈。饿了自然有寺里的素斋,渴了有山泉水可以煮茶。
白日里阳光明媚时二人便携手出寺院,去山里看风景。略有阴雨时二人便留在静室里联句对诗。
逍遥的日子让柳雪涛想起了某部名著里的一句话:“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半月时光转眼即过,算起来还有两日便是恩科开考贡院开门的时候了。柳雪涛知道卢峻熙再不能耽搁下去,于是命两个丫头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不过两场疏疏的春雨过后,满山的桃李杏树已经缤纷盛开,红红白白漫山遍野,叫淡薄的日光一映,如炬如烛,照得整个山林之中都灼灼直欲燃起来一般。
卢峻熙叹道:“十几日的光景,来的时候不过是春寒料峭,此时已经是春深似海了。”
柳雪涛也感慨:“真是不想走。”
卢峻熙揽着她的肩膀,劝道:“再过几年,咱们就回乡去。到时候天天是这样的日子,好不好?”
柳雪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只怕是身不由己啊。这些先不说了,我们在寺中叨扰数日,今日告辞也该去跟人家寺里的师傅到个别。”
卢峻熙点头,说道:“夫人的话很是,走,为夫和你一起去。”
柳雪涛回头看着香葛和翠浓,吩咐道:“你们二人先带着包袱下山,我和你们老爷随后就来。”
翠浓香葛两个丫头还在收拾东西,包袱尚未包好。听见吩咐忙起身应道:“是。奴婢收拾好了就先下山,收拾好了马车恭候老爷和夫人。”
柳雪涛点点头,和卢峻熙出了静室禅院,往前面的大殿方向走去。
大悲殿里那两棵极大的千叶桃树此时已经是繁花似锦。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在树梢之上,随着山风摇曳生姿。空气中幽香缕缕,从四面八方浸染,浸透人的五脏六腑,连皮毛之下的骨头,都似要被这香气渗得酥了。
柳雪涛和卢峻熙并肩而入,却见千叶桃花荫底下,却有数人负手而立,都是一色的青色布衣,神色精悍,其中一人身形魁梧,回首望了他们一眼。
仅仅是淡然一撇,柳雪涛仿佛也能觉得那目光泠泠,于自己身上电光般一转。于是她被卢峻熙牵着的手指猛然一僵,脚步便立刻顿住。卢峻熙已然感觉到她的胆怯,只是微微侧目,轻声说道:“夫人,不用怕。”
里面有小沙弥迎了上来,单手诵佛,十分客气的说道:“二位施主且住,此时殿内有贵客在,请二位施主先至偏殿歇息。”
此时,恰好有一朵桃花轻飘飘的落下来,落在卢峻熙的发髻之上,给这位俊美的少年平添了几分风流之气。卢峻熙则淡淡的瞥了大殿里一眼,问道:“佛法面前,众生平等,何来所谓贵客?”
那些青衣侍卫,皆听到了他这句话。柳雪涛站在卢峻熙身边,便觉得那些如刀一般冷冽的目光都看过来。而卢峻熙却依然洒脱的站在那里,微微的笑着,一连淡泊宁静,只等着那小沙弥的回话。
小沙弥只得赔笑道:“还请二位施主行个方便,暂侯片刻。”
卢峻熙还未答话,忽闻殿中一声磬响,便如冰裂乍然,在桃花的甜郁幽静中堑然划出,令人心神一激。柳雪涛便轻声一叹,说道:“罢了,我们不过是来道别的。既然慧明法师忙着,我们就不叨扰了。麻烦小师傅替我们说一声吧。”说着,她便拉着卢峻熙的衣袖转身欲走。
那小沙弥正欲躬身送客,忽闻大殿门口处一声爽朗的笑声:“呵呵……这不是咱们卢大人么?十余天不见,朝中众臣还道卢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儿隐匿不朝呢,不想居然躲到这山里逍遥快活来了。”说话间,但见数人簇拥着一人,由一名年老僧人相伴,自大悲殿中出来。
只见那老僧须眉皆银,形容枯槁,可是自有一种威严尊重之气,身披紫色袈裟,袈裟上竟用七宝镶嵌,便知是大悲寺的主持知性大师。知性大师年逾九十,被九城百姓视作“活佛”,近年来已经是轻易不再见外客,但见他相伴的那人,年纪不过三四十余岁年纪,两侧鬓发竟然已经灰白,夹在其余乌黑的发间,显得甚是奇特。
柳雪涛不觉多看了一眼,但见那人卓然而立,虽只是一身寻常的荑缎褚袍,但刺绣精致,衣饰洁美,气度从容之余不经意流露出雍贵之态,分明是富贵中人。而花荫底那些青衣侍卫,尽皆恭敬垂手,想必都是这褚衣人带来的仆从。
卢峻熙则淡然一笑,抬手冲着那人一拱,淡然笑道:“下官卢峻熙参见康王爷。”
康王?柳雪涛心中一阵惊讶,原来这人就是康王?
心思尚未转完,忽一阵风过,吹得那千叶桃树花叶漱漱作响,便如电光火闪,一道黑影形若鬼魅,疾劲带起气流锐不可挡,那疾风“唿”得扑过她脸侧,刮得她脸上肌肤微微生痛,那黑影如一只巨鹰,迅雷不及掩耳直扑过去,所有的人犹未反应过来,已经听到闷钝一声,正是利器刺入皮肉,只见那褚衣公子身形晃了一晃,几乎是同时有人大叫:“有刺客!”
那些青衣侍卫皆已飞身直扑过来,但未及扑到,便有三四人跌了开去,腥红的血溅洒一地。
柳雪涛身子一软,几乎要昏阙过去,唯觉腰间一紧,却是她的丈夫卢峻熙飞一把夹了她的腰纵身而起。卢峻熙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却不想身形极是灵巧,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抱着柳雪涛跃至大殿门外的台阶之上,夫妇二人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康王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