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江南六省的大小官员个个儿都是提心吊胆,江南官场甚至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因为这位卢大人神出鬼没,不安常理出牌,而且一旦揪出谁来,又都是铁证如山。他手持天子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的特权,又有江南六省的兵符在手,密奏进京的速度之快更是鬼神莫测。很多事情这边刚出来,京城皇上那里便收到了他的奏折。铁证,皇权面前,那些经营了多年的巡抚,府台等封疆大吏也是无可奈何。
日子久了,听得也多了,柳雪涛便对这些事情再不上心了。她每日里只是认真打理宝马行的事情,只求丝毫不差,不被人揪住任何把柄而已。别的事情,一概不上心。
然而,她沉得住气,总有人会沉不住气。
七月初七这日,是传说中天上的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一年一度的鹊桥相会,牛郎织女都会抱头痛哭,所以每年的这一天都是阴雨天,那雨水便是他夫妇二人的眼泪。
往常的时候,柳雪涛那里会在乎这些。只是今年卢峻熙不在她身边,她人也难免伤感。便叫静雅轩的人把所有的预定都在这一天推掉,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在这里关了门,独享一份安静。
葡萄架下用绘了江南水墨画的油布搭了一个临时的小亭子,柳雪涛便叫人在小亭子下摆放了一组桌椅,又亲自下厨坐了几个小菜,带着泓宁,泓宣入座,又叫奶妈子把泓容和宜儿都抱过来在下手坐了,便吩咐身边的小丫头:“把酒倒上。”
酒是柳雪涛叫人拿水果酿的果酒,略带几丝酒味却是酸酸甜甜,泓宁和泓宣都喜欢喝,柳雪涛便叫抱着容儿和宜儿的两个奶妈子也喝一些。
泓宁见母亲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便劝道:“娘亲,儿子敬你一杯。父亲不在家,家中之事都赖母亲做主,母亲真是辛苦了。”
柳雪涛看着已经颇有卢峻熙少年风采的大儿子,心中甚是感慨,便举起酒杯叹道:“你父亲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你祖母的教诲下与乡间邻里的诸家公子交往,家中涉外之事也已经担起了大半。如今你虽然没有参与过家中之事,然却在宫中陪伴二皇子,与你父亲比起来倒也说得上是青出于蓝。你如此懂事,母亲心中很是欣慰。”
泓宣也跟着举杯,却是稚气未脱的淘气:“娘亲,不能只喝大哥的酒,还有我的……”
柳雪涛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笑着和泓宣碰杯:“好,还有咱们宣儿的。”
七夕的夜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缠绵细长,雨点打在葡萄叶子上宛如动听的情话在耳边呢喃。
柳雪涛母子几人在葡萄架下一遍听雨一遍吃酒聊天,柳雪涛给几个孩子讲牛郎织女的美丽传说,连两个奶娘和旁边伺候的几个丫头也听得入了迷。
渐渐地雨下的大了,容儿和宜儿已经在奶娘的怀里渐渐地睡去,泓宣也打起了哈欠。柳雪涛便吩下人先把他们兄妹三人挪到屋子里去睡。泓宁便问:“娘亲,你还不睡么?”
柳雪涛轻声笑道:“娘还想再坐一会儿。你若是困了,就跟弟弟妹妹一起进屋里去睡吧。”
静雅轩里有专门收拾出来给他们母子歇息的屋子,泓宁看看旁边站着的几个丫头也有些无精打采的,便不放心的说道:“我不困,二殿下替皇上去奉化将密太妃的灵柩迁移至先帝寝陵之内,儿子也不用进宫当值,再陪着娘亲坐一会儿也无妨。”
柳雪涛笑着点头,说道:“修远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于是又吩咐旁边的小丫头:“去厨房看看那红豆薏米粥可好了,若好了就端上来吧,我们一直尽顾着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
丫头答应着下去,泓宁便起身执了酒壶又给柳雪涛斟满了酒,然后把自己的凳子往柳雪涛身边挪了挪,挨着她坐下来,低声道:“母亲,儿子今儿遇见一件蹊跷事儿,想听母亲分析教诲。”
柳雪涛便问:“你今儿不是送二殿下出城了么?在二殿下身边能遇见什么蹊跷事儿?”
“娘亲。”泓宁说着,便看了看四周,丫头们都退下去了,葡萄架外地青砖地面上被雨水淋湿,迎着点点烛光,那流动的色彩一摇一晃的随风闪烁着,分外妖娆。他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今儿二殿下出城时,经过西城门,九门提督王大人上前去给二殿下送行,他们劈开儿子,在城门外说了一会儿话,儿子站在远处,看见王大人还递给了二皇子一件东西,看上去像是个什么玉牌,但儿子终究没看真切。因想着这事儿非同寻常,便没有同任何人讲。回来后儿子再三思索,觉得此事透着蹊跷。王大人身为九门提督纵然有什么事情也该跟皇上说,他本就是二殿下的舅舅,犯得着这么偷偷摸摸么?”
柳雪涛心思一动,低声问道:“你的确看见王大人递给二殿下一样东西?”
泓宁点头,确定道:“的确是给了他东西,那东西包着一层翠色的绫子,儿子瞧着像是玉牌玉佩之类的东西,却不知到底是什么。”
柳雪涛皱眉暗暗地思忖,九门提督是王明举的侄子皇后娘娘的堂弟,也就是二皇子的舅舅。九门提督一职肩负着京城之中皇上及后宫还有一城百姓的安慰,及其重要。他和王明举一文一武,在朝中无人能动。这种时候会给二皇子什么东西呢?
皇陵在奉化,二皇子此去来回最少也要两个月的功夫。他们会在这两个月内做什么事情?
柳雪涛苦思良久不得其解,恰好又有丫头端了一大盅粥过来,她便将此事暂时丢开,跟洪宁说道:“不管什么事儿,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今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再想那些事儿了。从明儿起,你便在家里帮着为娘料理一下家中之事。两个月之后二殿下回京时,你父亲差不多也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