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一下子便想起了与范冬文刚刚恋爱的那时候,他也总是用温柔的饱含宠溺的目光注视着她,不管她是耍赖,是刁蛮,是任性,什么都好,他都顺着她。
宿舍里的姐妹都说:“晓啊,你再找不到对你这么好的男人了。”
她年轻气盛,骄傲地撇撇嘴,“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爱我。”
是的,苏晓从来就不会缺少来自男人的青睐。但是如果爱她的男人,不是他,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喉咙无端端地有些疼,连喝水都变得有些困难。那小女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孩子便白了她一眼,女孩嘻嘻笑起来,男孩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苏晓看得呆了,心里酸痛不已。
她平时里的骄纵与潇洒,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失去范冬文的爱,她会那么痛!
她叫啤酒,默默喝掉几大杯。
最后打车回家,澡也没洗就直接躺倒在床上。手机再度响起来,是许念真。
她接通电话,“念真……”
“喂,你搞什么啊,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出了什么事?”许念真着急地嗔怪道。
苏晓懒洋洋地低声答道:“突然要去跟客户见面,忘了拿手机,我没事,刚到家……”
许念真立刻体贴地道:“累坏了吧,那你赶紧休息吧,改天联系。”
这便是朋友了,许念真几乎等足她一整晚,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苏晓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惨,虽然失去了爱情,至少还有一份可信赖的友情。
可是……还是很难过啊,爱情带来的疼痛,哪里是一份友情可以抚得平的?
苏晓闭上眼睛,泪从眼角安静地滚落下来。
迷糊地睡着了过去,陡然间醒来,四下里安静得出奇,她伸出手到处摸索手机,想看看时间。但只觉眼睛涩痛,手臂乏力,身子微微一动,就像散架似的疼。她下意识地摸一摸自己的脸,烫得惊人。喉咙变得更为干涩疼痛了,吞咽口水都很困难。
她静静地容自己平躺一会儿,然后尝试着起身,她需要找一支体温针,外加一包感冒药。
强撑着下了床,她竟然觉得额上渗出些许汗来,以至于额头微微发凉。
她逐一翻找着抽屉,她记得家里是有一个药箱的,但平时稍有不舒服,她只会动嘴——“冬文冬文……”
她徒劳地寻找一会儿,只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莫名的委屈袭上心头来,她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她基本没试过一个人生活,小的时候家里有爸妈,念大学的时候住集体宿舍,有同学,一毕业就与范冬文住在一起,她还真是第一次领略一个人虚弱无助的滋味。
她重新去找手机,然后给范冬文发了一条短信——“家里的药箱搁在哪儿呢?”
她不愿意承认,这其实是一个主动示弱的信号,找不到药箱又怎么样?她可以自冰箱里拿一块姜片,涂擦额头什么的,也可以缓解头疼脑热症状,如果实在难受,大可以打车去医院求诊,巴巴地发条短信询问药箱的所在,便相当于丢下长梯,以便范冬文顺势爬上来。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范冬文却一直没有回复。
苏晓不敢置信,手里一直紧攥着手机不肯放。她才是他的心头尖,他明明说过,他这一生,都只把她这个女人放在心上,他怎么可以这样?!
伤心过后,紧跟而来的便是让自己也难以忍受的屈辱,他们已经离婚了!她竟然还不知好歹地奢求他的关爱!她竟然忘不了他!!
她伸手一扬,手机在空中划了个美丽的弧线,然后坠落在墙角,发出“啪”的一声裂响,机身赫然一分为二。
很好,从此以后,咱们俩恩断义绝。苏晓咬着下唇,绝望地下了决心。
一进入八月,A城一连一周都在下雨。温度并没有因为过多的雨水而降下来,高温与湿度凑到一起,让人感觉憋气到了极点。
偏远乡镇频频传来水患警报,各机关办公室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救灾捐款。虽说数额不算多,用领导的话来说,就是少买一件衣服,少出去吃餐饭,女同志少买一支洗面奶,男同志少抽两包抽,这点钱也就省出来了。
但其实一年到头,类似的捐款总是源源不断,天气干旱有旱灾,雨水过多就有水灾,然后又是失学儿童,紧接着又是为某某地的果农或者菜农尽份微薄之力……做善事自然没错,但关键是慈善如果变成了行文规定,总让人心里不是个滋味。
这不,文化局办公室里就在为这捐款议论纷纷,随着某慈善机构的公信力的下降,文工团的少男少女们就更是对这样的捐款充满了质疑。
许念真去了一趟卫生间,只听到郑菲儿在试图努力说服大家:“我已经跟领导沟通过了,一般干部职工捐五十元起,副科级干部一百元起……大家也别吵了,也许这些捐款只有部分到达真正的灾民手中,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捐款,那么灾民们就一分钱也拿不到,有部分总比一分没有的好,大家说是不是?”
一席话说得众人安静下来,人们心疼的不是那点钱,不过是担心心意被辜负罢了。
许念真回到办公室,顺口对田茂盛提起,“菲儿姐还真有两下子!”
田茂盛脸上的神情淡淡的,“是吗?”
许念真是越发觉得了这两人之间有古怪。
郑菲儿已经很久没有到他们办公室里来,许念真冷眼旁观,其实一开始郑菲儿还是努力维持着原状,时不时地蹭进来玩笑,但她一进来,田茂盛便借故起身离开。次数多了,郑菲儿也就识趣地不再来了,即便是路过,也总是目不斜视,偶尔与许念真迎头碰上,也没了往日的热忱。
突然之间,许念真对郑菲儿无比心疼起来。
凭什么男人就可以这么轻易地结束一段关系,对于他们来说,重新开始永远不是问题,怎么摆脱过去才让人头疼。也许,田茂盛眼下最迫切的愿望,就是与郑菲儿撇清关系吧。
田茂盛接了个电话,“唔啊”两句便又要早退。许念真忍不住,冒失地问道:“田哥,伯母还没走啊。”
田茂盛“嗯”了一声。
许念真笑了一笑,“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面子比感情重要?”
她想象得出,田茂盛的母亲不喜欢郑菲儿,当然因为她太过花枝招展,闲言碎语过多,任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个好女人,更不会是个好儿媳妇。
田茂盛也不傻,立刻听出了许念真的言下之意,他正了正脸色,认真答道:“小许,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从来没有看轻过你菲儿姐,与什么面子的完全无关。”
许念真追问道:“那么为什么?”
田茂盛叹息一声道:“我妈可是把所有的亲戚都弄了来做我的思想工作,她说,要是我敢和你菲儿姐在一起,她就要去找领导,找你菲儿姐的领导,她要闹个天翻地覆……”
许念真道:“你怕了……”
田茂盛道:“我不想事情闹大。”他犹豫一下,还是承认了,“我也不愿意别人在我身后指指点点……”
许念真很是失望,“这还不是面子问题?”她蓦地想起来,“对了,我怎么给忘了,你正准备提正科……这事闹得不好,你的正科可就泡汤了……”
田茂盛有些尴尬,站起身来,“我先走了。”
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入门处,许念真觉得不对,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边原来站着手拿水杯的郑菲儿。看她那模样,显然把田茂盛和许念真的对话都听进了耳里。
看到他俩发现了自己,她便淡然一笑,说道:“念真,我来倒杯水,我那边饮水机没水了,叫了好久也没送来。”
许念真赶紧道:“好啊好啊,快进来!”
田茂盛犹豫一会儿,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一犹豫间,便大踏步走出了办公室。
许念真没话找话说:“还在下雨,这天像漏了似的,还下个没完了!”
郑菲儿笑了笑,“可不!”
她端着水杯,却久久不喝。许念真有些不安,转身去打开了灯,说道:“一下雨天就黑得快。”
郑菲儿没说话。许念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她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点击着鼠标。吊扇在头顶上呼呼转着,发出吱呀声响,总算让这房里不至于太过寂静。
许念真浏览着网页,不时笑着说一句——
“网上的人才真多……”
“啊,某高速公路又出事故了,一辆大货车竟然烧得只剩下架子……”
“咦,某某明星宣布月底结婚……”
郑菲儿始终没说话。许念真只觉黔驴技穷,干脆也闭上嘴。眼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悄悄流逝,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了,郑菲儿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许念真怅然地想,这就是我们女人。只有我们这些蠢女人,才把爱情视为至高无上。
终于郑菲儿站了起来,轻飘飘地说了声:“我走了。”
许念真也跟着站了起来,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当天晚上,苏晓便在Q上狂呼许念真,然后发过来一个网址。许念真发过去一个问号,“什么?”
“快点!打开来看!”那边回道。
许念真点击进去,发现原来是政府网的论坛链接。忽然之间,香艳劲爆的图片铺天盖地而来。许念真吓了一跳,正在想着,这苏晓是怎么的了,突然让她看这些?稍一定睛,立刻发现照片男女主角竟然是田茂盛与郑菲儿!
许念真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赶紧拉下来细看。这些照片拍于不同场所,但每一张都很亲昵,显然是情浓之时拍下来的。
许念真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两个人的身材都好好啊!平时还真没看出来!!紧接着,她才觉得了这事的严重性。
发帖人选择在政府网的论坛发帖,明摆着是故意的了,目的就是要这场情事昭告天下。
许念真想到了郑菲儿。不用说,今天下午田茂盛的话深深地刺激了她,她自以为全身心地爱他,他却害怕被人知晓内情。好吧,那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大家谁都不要好过!
跟帖者层出不穷,以至于帖子一直排在第一位。***这种事情当然不是第一次见识了,但是男女主角就是身边的熟悉人,这才让人感觉无比震慑。
无论跟帖说了些什么,新鲜的惊叹,好奇的质问,难听的谩骂,发帖人始终不发一言,但图片陆续更新,政府网论坛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有何感想?”苏晓又发来问话。
“震惊。”许念真想一想,又补上两字,“心疼。”
“你猜到是谁做的了?”
“……”许念真打上一串省略号。
苏晓下了结论,“这事谁也讨不了好,两败俱伤。何必呢?”
许念真无语。
苏晓道:“瞅完了热闹,按摩去,我们小区新开一家店,全是帅哥,有兴趣没?”
许念真道:“一听就知道不是诚心的,报销来回车费还可以考虑下。”
苏晓言简意赅,用一个字结束了聊天——“滚”。
许念真一夜没睡好。她躺在床上,很是奇怪自己还有操心别人的闲心,三个月过去了,陈正南没有什么新消息,她好像也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有时候还差点有了错觉,他不是离家出走,而是离家出差去了。
第二天她早早醒来,去上班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迫切过。办公楼里好像没什么异常,但许念真明显发现,借故在门外晃过来走过去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
田茂盛没来上班。
许念真没能免俗,也借故去文化局门口晃荡了一下,目光瞟进去,果然,郑菲儿也没来上班。
下午快下班时,文化局闹腾起来,许念真听到一阵吵嚷声,赶紧跑出门口去。
文化局办公室门口早就堆满了人,许念真挤不进去,只听到办公室里有一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高叫:“那个狐狸精呢?年纪大了卖不掉了就缠着我儿子不放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哪一点配得上我儿子的?XXXX的,你烂良心啊,你害我仔!!你们领导呢?叫你们领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