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家门,保姆金姨还在收拾客厅,看到陈雪立刻迎了上来,正要说话,陈雪已经抢先道:“嘘,婆婆他们睡了吧,别吵着他们,呐,把欢欢抱进去吧……”
金姨答应一声,抱过欢欢。陈雪给许念真倒杯水,叹道:“不好意思,只用白开水招待你了……”
许念真正要答话,手机响起来,是樊一晨,他的声音有几许兴奋与庆幸,“念真,让雪姐别担心,那人只是被车身轻微碰伤,没有生命危险,而且,他浑身酒气……照我看来,向北要是心肠好呢,就甩些钱给他……”
许念真一喜,“那李向北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樊一晨笑了起来,“他就在我车上,我送他,顺便接你……”
许念真心里感动,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陈雪在一旁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抢过手机,还没说话眼泪就淌了下来,“谢谢你,樊总……”
樊一晨显然有些不习惯陈雪这样称呼他,略微不安地道:“别这么说……”
等樊一晨与李向北抵达李家,陈正南也到了。陈雪对他的晚到很是不满,但这时候却顾不上指责他了。她疾步上前,抓住李向北的手臂,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李向北没做声,很突兀地便把陈雪搂进了怀里。他们之间,太久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了,陈雪只觉得很不习惯,但那熟悉的身体气息袭来,瞬间里,那些美好温馨的过往,像春日的流水般,潺潺流淌过心房,她微微一迟疑,便也拥抱住了李向北。
樊一晨轻轻碰一下许念真的胳膊,许念真会意,两人悄悄地退出了许家。不一会,身后传来陈正南的叫声,“念真!念真!”
许念真停下脚步,回过头,樊一晨一看是陈正南,脸立刻板了起来,示威式地半搂住了许念真的腰。
陈正南假装没有看到他俩的亲密,轻声咳嗽一声道:“谢谢你了。”
许念真微笑一下,并不答话,樊一晨搂紧她的肩,“走吧。”
许念真仰起头来看他,说道:“我想去喝一杯。”
樊一晨重新板起脸,“不行。你又没酒品,一喝多了就爱发酒疯。”
许念真涨红了脸,争辩道:“我哪有!”
樊一晨哪管她的抗议,拉着她快步走,许念真不死心,“我睡不着,我真的想去喝一杯……”
樊一晨道:“回家喝……反正醉了也只有我看得到,不算丢脸……”
陈正南看着两人争吵打闹着走远,心里无限怅然。细回想与许念真的一场婚姻,她好像从来没有对他撒过娇,耍过无赖……
一个星期后,李向北的事情得到圆满解决,受伤男子倒是个老实人,坦言事发当晚与旧日老友喝多了一点,对于李向北给的信封一直推辞着不肯接受,李向北觉得自己太幸运了,一场飞来横祸顿时消于无形,坚持着递出了信封,还送了男人一个新手机——那一晚的祸事,男人的手机被摔坏了。
两个男人握手言欢,一聊下来,原来彼此都是做车行生意的,于是三言两语,竟然谈定要在新开发区找个店面,一块做老本行!
许念真对此事真是啧啧称奇,叹道:“看来,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早有天定啊……”停顿一下又追问道,“那么,你和向北兄……嗯,怎么样了?”
陈雪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那晚我们一块吃饭,碰上了肖依依,你记得吧……后来肖依依给我发过一条短信,只有一句话,祝你们幸福。”
许念真吃了一惊,“嗯?什么意思?”
陈雪道:“她故意的……那天晚上的她,是故意的……”
许念真恍然大悟,“啊……”
陈雪深吸一口气,“我不想辜负她的好意,当然,更重要的是经过这件事,我看清楚了我自己,我还爱着李向北这个男人,我不愿意失去他,如果可能,我一万个乐意与他重新开始……”
许念真握住她的手,狠狠地摇了几下,“雪姐,我一万个支持你!”
陈雪笑了,“那么你呢?真的想清楚了?与正南再无可能?”
许念真正要答话,手机响了,她扬扬眉,“我先接个电话……”
来电话的是苏晓。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现这女人的名字,许念真还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有许念真主动打电话过去嘘寒问暖,苏晓呢,完全把这老友遗忘了似的,一门心思地只顾着肚子里的宝宝。
“怎么,宝妈?今天是吹的哪门子风?”许念真阴阳怪气地道。
苏晓笑,“瞧你这怨妇般的口气……”她严肃起来,“我今天看到陈正南跟一个女人在一起……”
许念真笑起来,“我还当什么事呢!他一个单身男人,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难道有什么不正常的吗?你的意思莫非是要他和男人在一起?”
苏晓哼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要更紧地更紧地抓牢了樊一晨那小子才行……喂,我说,他跟你求婚了没?他如果真的爱你,不可能不求你嫁的啊!”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许念真的心病,明知道苏晓看不到,她还很努力地笑了一下,“你少操心我,好好养胎才是正经,把我干儿子养瘦了,我要你好看!”
她挂了电话,已经失去与陈雪喝茶的兴趣,于是独自走出茶庄,手机“叮”的一声响,出版社的编辑发来了短信,告诉她合同已寄出,请她尽快把稿子整理一下,然后交给她。
《离婚女人向前冲》全文有五十多万字,出版社要求删减到二十八万。这可是个大工程。
小说的结尾是美好的,离婚女人得到了真爱,与幸福狭路相逢。可是在事实中,离婚女人会有这样美好的结局吗?
她想起苏晓的话,“他如果真的爱你,不可能不求你嫁的啊……”
但是真没有。他说爱她,但是真的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要娶她。
她独自在街上晃荡了许久,樊一晨打来两次电话,她都没接。她开始憎恨自己,原来一场失败的婚姻并没有让她吸取教训,她仍然没有对婚姻对爱情死心。
她还是想结婚,想和一个相爱的男人在一起,住同一套房子,睡同一张床,一起抚养一个孩子,一起度过一生。
不知不觉,走到了昔日的家门前,新建的大楼已经初见雏形,她远远地眺望着那片灰茫茫的楼宇,心里五味杂陈。
突然间,一辆黑色轿车轻巧地滑过来,在她身边停下,车门打开,陈正南走了下来,“念真?”
许念真回过神来,微笑一下,“哦,正南。呀,买车了?”
陈正南有些不好意思,“公司事多,有辆车方便点儿……你去哪儿?我送你!”
许念真微微眯缝一下双眼,看到车里的副驾座上分明坐着一个女子,于是笑了起来,“你不方便,算了。”
陈正南赶紧道:“方便!方便!”
车里的女子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自行拉开车门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亲切友好的笑容,“这位是许念真吧……你好!我是姜喻!”
乍然听到姜喻这个名字,许念真愣了一下。这就是姜喻!许念真忍不住好生把眼前这个女人打量了一番,皮肤保养得还不错,身材也维持得很不错,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定然比此刻更为美貌。
许念真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败在这女人手下,好像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
大概是担心许念真误会,陈正南赶紧道:“她到A城办点儿事……”
不曾想姜喻打断了他的话,“我来找你。我来A城就为这事。如今你是单身男人,我是单身女人,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陈正南急了,喝道:“喂,我们已经结束了!”
姜喻却很镇定,平静地道:“你说结束就结束?我不同意……”
听着他俩争执,许念真突然觉得挺可笑的,她对他们俩的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陈正南对于她来说,早已经是翻过去的篇章,虽然偶有遗憾,但绝不后悔。
许念真打断争执的一对男女,礼貌地道:“两位慢慢聊,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陈正南急了,叫起来,“念真念真!”
姜喻拉住了他,“人家都走了,你叫什么叫……”
天色已晚,樊一晨的短信像连珠炮一样发了过来。
“在哪儿?”
“干吗不接电话?”
“什么意思?”
“出了什么事?”
“你没事吧?赶紧给我回电话!”
“再不回电话就报警了!”
许念真无奈,把电话打过去,不等许念真说话,樊一晨已经着急问道:“你在哪儿?你没事吧?”
许念真无声地笑了一下,突然间心念一动,于是答道:“我有个阿姨,听说我离婚了,一直闹着要帮我介绍对象……我刚才和人家喝茶嘛,手机调了震动……”
樊一晨沉默一会,问道:“那男人怎么样?还满意吗?”
许念真装模作样道:“嗯,是公务员,长得也还过得去,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看上去人也蛮老实的……说起来怪搞笑的,他说如果我同意的话,下星期就可以去领结婚证,存折啊银行卡啊全让我保管……”
许念真禁不住佩服起自己来,谎话也被她说得这么绘声绘色。
樊一晨也不生气,淡淡地道:“那么你现在有空了吗?今天我生日,我在哆来咪等你。”
不等许念真回答,他便挂了电话。
“这人……”许念真不满地嘀咕一声,连点吃醋的意思都没有啊!她悻悻地叫辆车,直奔哆来咪。
车停下时,发现路边有人在兜售钥匙扣,造型还挺漂亮,当然质量并不好,不过是哄哄年轻人眼球的廉价货。许念真呆呆地站了一会,决定买一只送给樊一晨,一边掏钱一边安慰自己,礼轻情义重,他樊一晨如果敢嫌弃这份礼物,她就掉头走人!
樊一晨就站在大堂等她,一看到她,脸上就露出微笑来。他疾步迎上来,握住她的手,轻声说:“跟我来。”
许念真还来不及说话,已经被樊一晨带进一片昏暗当中,周身全是嘈杂的人声音乐声,许念真跟随着樊一晨,穿过灯光阴暗的长廊,一直走到一间宽敞的包厢。
许念真环视一下四周,惊叹道:“啊,这里头还有这么大的包间啊。”
樊一晨摁一下门边开关,屋子里顿时变成一片安静的淡蓝,如梦似幻,带着让人冷不防倒吸一口冷气的美。樊一晨拉着许念真,慢慢走到屋子中央,“来,坐这里。”
椅子令人微微往后仰倒,温柔的音乐声不知从屋子里的哪一个角落传出来,瞬间里便与一股淡淡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在屋子里弥漫飘荡。
许念真有一丝迷惑,轻声询问道:“这是哪儿?”
樊一晨道:“我从前跟你提过,这里头有玄机……一般人不会有机会看得到……你先闭上眼睛!”
许念真顺从地闭上双眼,说道:“我已经闭上了。”
樊一晨轻轻一笑,“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许念真依言睁开眼睛。眼睛睁开的瞬间,她惊呆了。呈现在头顶上方的,竟然是一方繁星点点的天空。群星闪烁,此起彼伏,无限璀璨。
许念真简直不可置信,喃喃道:“好美……”
樊一晨轻声道:“我曾经许下过诺言,等我碰到我爱的那个女孩,就要带她到这里来,与我一同欣赏全世界最美的星空。”
许念真苦笑一下,纠正道:“我不是女孩,我是女人……”她加重语气,“而且是离婚女人……”她侧侧身子,以便换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我想通了,我要好好过下去。人生苦短,我要趁早享受好时光,所以,我打算,去相亲,然后结婚……”
樊一晨一听这话,微微坐直身体,侧过头来审视许念真,“你不打算嫁给我?”
许念真顶一句:“你有打算娶我吗?”
她觉得自己有点卑鄙无耻,竟然用这样幼稚可笑的手段来逼婚,但是她自己在书里也写了,幸福是要靠努力和争取的,如果发现了幸福的影子,却不伸手去抓握,那才叫罪过。
樊一晨凑近来,非常认真地凝视着她,“我在向你求婚啊,你没发现?”
许念真怔住了,“啊?”
此时,那片星空赫然消失,闭合的天花板突然变身为屏幕,开始播放视频——不知什么时候,樊一晨偷偷拍下了许念真的许多照片,微笑的,大笑的,吃着东西的,皱着双眉的,在街道上行走的,在桌子边坐着的……
许念真呆住了。这明明是她在小说里写到的桥段,男主向女主求婚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招。那只是她的臆想而已,而许多读者也纷纷留言,评论这一段的情节太浪漫了太美了,但是,也太不真实了。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她口吃起来,“你你……你……”
樊一晨微微一笑,“我可是你忠实的粉丝呢。”
很突然地,眼泪不受控制地奔进眼眶,怕被樊一晨发觉,赶紧侧过面孔。
樊一晨拿过她的手,轻轻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套进她手指,温柔地道:“这个戒指很贵,你别弄丢了。要好好戴着。一辈子好好保管。”
许念真嗓子一阵发疼,只“哦”了一声。
樊一晨又道:“今天我生日,你没礼物送?”
许念真这才想起包里的钥匙扣,于是赶紧翻找出来递过去,樊一晨皱皱眉头,“就这?”
许念真把手缩回来,套上一把家门钥匙,再次递过去,“下次换了新房子的话,会再给你一把。”
樊一晨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他挤到许念真的椅子上来,温柔地把脸颊挨近她的,许念真结结巴巴地道:“可是,你觉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话问出口便觉得自己又土又俗,这年头的爱情怎么可以下保证书?但是想要询问一个结果,绝对是每个女人的愿望与期盼。
樊一晨没有取笑她,而是温柔地吻吻她面孔,轻声道:“你说过,去爱吧,别害怕,别因为受过伤害就停止去爱,别因为路有荆棘就停止行走……”
许念真微微侧过头,含泪回应着樊一晨的亲吻,喃喃道:“好,别因为受过伤害就停止去爱,别因为路有荆棘就停止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