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是什么地方?”
“既然是约会,我应该也有权利决定去哪里吧?”
“人们通常都会去电影院、咖啡馆这种地方约会吧?从来没见过有人把约会地点安排在……这种地方应该怎么说,居民区?”
(声音超冷漠)“总会有第一次的。”
“啊~!!我明白了……这里是你家!”(声音超夸张)“不好吧,我们才第二次约会诶,你就把我带去见伯父伯母。倒不是说我不想见,不过……什么都没有准备,有点不好意思呢……”
“拜托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家不住这里。”
“哦……”(明显轻松下来)“既然不是你家,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犹豫了片刻)“……莹莹住在这里。”
“方莹莹?!不会吧,半小时前才说要和她断交,现在却又找到她住的地方来。所以我说女人麻烦,你们的心思还真是阴晴不定、超难捉摸呢!”
“我没说要找她。”
“那你来这里是要找谁?”
“……”
逐渐弥漫开来的沉默取代了一路上吵吵闹闹的对白。
多云间晴。
太阳在丝丝缕缕的云层后缓慢移动着。
这个社区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分外静谧。在一排排巴洛克风格的灰绿色建筑上,不时有玻璃的反光闪过。穿过楼房的小径两旁是经过精心修剪的草坪,原本细瘦的树苗在几年之后长大了,冠盖如云地在草地上投下一片又一片的阴影。
到处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还记得莹莹家刚搬进这个高档小区,方莹莹兴高采烈地拉着她来参观时的情形。时隔几年,如今这里的草更绿了,树也更高了,而原本楼房建筑外立面上鲜艳的绿色也渐渐变成了颇有格调的浅灰绿色。
停下脚步,抬头看去。视线触目所及的,是高楼上某家人家的阳台。
在这一户的阳台水泥墙面上,与众不同地涂上了斑斓的色彩:红色、明黄色、天蓝色、橙色……再加上原有的淡绿色,这片墙面在阳光下就如同是一幅抽象派的油画。
“咦?”顺着她的目光,死鸡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特殊的阳台,“这家人家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啊?”
虽然始终都无视身边这个煞风景的家伙的存在,可是,季昱成的话还是钻入脑海,在不知不觉间触动了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一根弦。
“……这家人家是不是有病?”
“啊!有病?!你知不知道?费列罗的老爸费老大是国际上都有名的抽象派画家、他老妈是著名的雕塑家,在幼儿园的时候,费列罗就得了全国性的绘画奖……”
费列罗。
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费烈的大名。可是,却是她第一次真正开始留意到这个家伙的存在。于是,在一个无聊的玩笑后,一次偶然的邂逅中,再加上一场冥冥中仿佛天意弄人的同桌缘分……故事,就这样展开了。
可是……
真的有故事吗?
在她和费烈之间,真的存在过过往,存在过剧情,存在过波澜壮阔、刻骨铭心的曲折爱情吗?
即使直到现在,直到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她也还是不明白,在她和费列罗之间曾经有过的,究竟是什么。这种始终在心底缓缓流淌的感觉,这种若隐若现却不离不弃的情感,这种若有所悟却又恍然若失的矛盾心情,到底是什么?!
“嗨!”
一只手在她的面前挥舞着。
“姐姐~,你带我来不是为了在这儿发呆的吧?”
康宛泠的目光从那片色彩鲜艳的阳台移向了死鸡身上,与此同时,思绪也由往事回到了现实。
现实是:
虽然环境没变,虽然景色没变,可是,五年之后的今天,她却和自己最要好的死党绝交了,而曾经的那个可恶的家伙,那个木头人同桌,那个画了一朵黄色郁金香来拒绝她的男生……
“……费烈要结婚了。”
要、结、婚、了。
康宛泠猛然咬住了嘴唇。
尽管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可是,就像是被锋利的刀片闪电般划过的伤口一样,疼痛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
虽然来得迟,却并不代表来得不猛烈。
这种让人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的痛,这种如同在心里裂开了一个永远也合不拢的伤口的感觉,让她忽然想要去伤害别人,伤害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家伙——会不会……让别人受伤,自己的伤势会轻一点?会不会,看别人疼痛,自己的痛苦也会缓一些?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她缓缓开口。奇怪的是,她竟然知道该怎样去伤害他,“费烈曾经住在这里。他家很好找,彩色阳台的那家就是。”
微笑从季昱成的脸上消失了。他抬头看看阳台,再回过头来看她。
“哦?是吗?”
“他的确很有才华不是吗?只不过随便涂了一下鸦,这个阳台就变成了一件艺术作品。即使搬家了,接着住进来的业主也不舍得毁掉这件杰作。能够变废为宝——这才叫艺术家,不是吗?”
“不错。”季昱成冷冷地说道,“不过,你想要说什么?”
“方莹莹的家就住在费烈家的对面。就是因为她在我面前不断唠叨费烈这里好、那里好,所以,我就不服气地想要捉弄一下他。没想到……”她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向小区大门。某种冰冷又麻木的感觉让她觉得如同有了第二个自己一样——这个新的自己冷漠可恶得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巫婆。“他太聪明了,一眼就看出我们的计划,不但不上当,还把我们嘲笑了一通——这,也许应该算是我和他的第一次交锋吧。”
季昱成眯起了眼睛。
“你觉得我会对这些感兴趣吗?”
她不为所动地继续向前走。
“我们正式认识是在学校里。你知道的,就像《海边》里一样,老师安排他和我同桌。”她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陪我去另一个地方,好吗?”
《戛纳影帝演绎现实版白马王子与灰姑娘恋情……》。
简单的白色木质工作桌上,最新一期的《超级娱乐》杂志摊开在头版的“话题人物”栏目页面上。
“烈。”
一个略带克制的声音响起。
“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孟黎娜握住费烈的右手,试着继续刚才的复健运动,“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我们绝对不能放弃啊!”
费烈把手抽了出来。
“放不放弃是我的事情,”他漠然地看向窗外,“跟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黎娜的脸庞在黑色公主领上装的衬托下,显得越发苍白。
“怎么跟我没关系?”她反问,“几个礼拜之后,我们就要结婚了。你应该知道婚姻是怎么回事吧?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既然要握着手一起走过人生,我希望,我握的那只手是健康有力的。”
“如果嫌我的手没用的话,”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完全可以选择去握别人的手。”
“我偏不!”黎娜抬起下巴,“你想毁婚吗?没那么容易。可能是我以前表现得太温柔随和了,所以很多话都没跟你说明白。事实上,我也有我的做人原则。我的原则是,有债必还——如果是我欠了债,那么我倾家荡产也会偿还;可是,”她冷冷一笑,“若是有人欠了我的,想要逃债也没那么容易。”
欠债。
费烈绷紧了下颌。正如黎娜所说的,这是她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明白。
“如果我想用另外一种方式还债呢?”
“那么,”黎娜高傲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随手拿起了桌上的《超级娱乐》,“身为债权人,我也有权利拒绝任何别的还债方式!”
怒火开始在费烈眼中燃烧。
“你不觉得用这样的手段来把两个人绑在一起,很可悲吗?”
“可悲?!”黎娜倏的站了起来,“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可悲!真正的可悲是,你为一个人付出了那么多,而他甚至却连正眼都不曾看过你;真正的可悲是,你爱上的只是一具躯壳,无论你有多努力,都敌不过他心中另外那个人的影子……在内心深处始终那么在乎的人,却怎样都得不到……”她的声音哽咽着低了下来,“这才是真正的可悲,不是吗?!”
紧闭的画室门外,两家“未来亲家”正在高声谈笑。相比此刻画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楼下客厅里的气氛显然热闹欢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