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才是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康宛泠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跟他从来都没有正式交往过,那只是……”
“这样最好。”君姐打断了她的解释,“我一直都觉得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成太耀眼太闪亮了,他需要的是一颗明亮到能和他交相辉映的星星,而不是一滩像影子一样拖住他后腿的淤泥……”
@#¥%,她在说谁是烂泥呢?!
“君姐!”
“难怪小成最近神清气爽,心情愉快了很多。他还主动跑来跟我说,想接那个成吉思汗的剧本,叫我帮他安排一下时间去好莱坞拍片呢。看来,跟你分手对他的确大有好处啊。当然,”她总算想起稍微关心一下电话那头的“淤泥”了,“你也别太痛苦了,更不要为了这段感情伤了自己的身子。眼光不要抬那么高嘛,放下来点,其实跟你般配的男孩还是大有人在的,不是吗?”
为死鸡这种人痛苦?!伤身体?!……一口血喷出来算不算伤身啊?
不过慢着……“季昱成要去好莱坞?”
君姐冷笑一声。
“你可别告诉我你想要追去美国哦!”
“当然不是!”美国还太近了,那家伙死到冰岛去还差不多!
“他具体什么时候走还没有确定下来,不过我已经跟那边的制片方谈得差不多了。应该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吧。”
这一两个月?死鸡……那么快就要走了吗?
“将心比心,我了解你现在以泪洗面的心情。”姚宜君夸张地叹了口气,“不过,就算你这边憔悴至死,他那边也依然还是会风光无限。所以,我劝你不要再想他,也不要去骚扰他了。好好地把心思放在写作和学习上。身为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君姐。”康宛泠握紧了电话。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和君姐说话,心情就会越来越糟糕,“我在写剧本,如果没别的事的话……”
“哦,那我就不打搅你了。”话虽这么说,但显然,姚宜君还没打算挂上电话,“啊!对了,现在江湖上有个传言,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传言?”
“据说孟卉勇的女儿……也就是元旦的时候,你和小成一起去参加过她生日派对的那个女孩……”
她静止了下来。“孟黎娜?她怎么了?”
“她的婚约解除了。”君姐在电话里轻笑一声,“我也只是突然无聊,想八卦一下。你和她一个学校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婚约解除了?!
也就是说……黎娜和费烈……
“也不知道是这女孩先提出分手的呢,还是她被姓费的那个天才画家给甩了。”君姐的声音还在继续,“总之,这件事情现在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毕竟元旦那晚,孟家才刚办过一场隆重的订婚仪式呢……”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冲出去的。
当电梯门在身后叮的一声合上的时候,康宛泠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奔出寝室,冲过走廊,身在缓缓而下的宿舍电梯中了。
她这是要去哪里?
她是要去找谁??
她到底想做什么???
……
心情纷乱复杂到整理不出一个答案。在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中,她只知道,自己必需去到某个地方,必需找到某个人,然后,她必需……
电梯到达一楼,门慢慢开启。
她甚至等不及电梯门完全打开就一头冲了出去,以至于等候在门外的某个人差点跟她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康宛泠匆匆说道,急着向宿舍大门走去。
“没关系。”身后的那个人礼貌地说道。这是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请问……你是康宛泠同学吗?”
她收住脚步,缓缓转过身。
站在电梯门口的那个陌生人有种儒雅而艺术的气质。
他穿着黑色布鞋、舒适的浅色便裤和月白色麻质衬衫。她的目光顺着他挽到手肘,休闲起皱的衣服一路向上,最后,落入一双似曾相识的黑色眼眸中。
“我们没有见过面,”中年男子微笑着说道。“不过……”他把双手插进裤袋,慢慢走了过来——就连走路的姿势,也是那么该死的熟悉,“我是费烈的父亲。”
“滚!”
这是当敲门声持续不断地响了五分钟之后,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唯一一个字。
门外的那个家伙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在又一个五分钟之后,房间里传出来的怒吼总算多了一个字。
“去死!!”
敲门声坚忍不拔地还在继续。估计这样坚持个N年左右,这扇桃花心木门上迟早会滴水穿石地被敲出一个猫眼来。
“CNM,谁啊!!!”
房间里的人终于从这场拉锯战中败下阵来。随着骂人三字经而来的,更有沉重愤怒的脚步声。
门被气势汹汹地拉开。一个顶着乱蓬蓬头发的脑袋赫然出现在了门缝中。
费洛达以镇定自若的微笑面对儿子的怒气。
“你在骂谁呢,儿子?”
费烈冷冷地眯起了眼。
“我说过我谁也不见!管他是孟黎娜、孟卉勇还是孟子、老子……”他说着又要重重关上房门,“就告诉他们我死了,或是我疯了,随你挑好了!”
费洛达及时伸脚顶住了房门。
“如果不是黎娜,也不是你孟叔叔,而是……”他侧过身,露出身后一个纤细的身影,“这位小姐的话,你说,我应该告诉她什么呢?”
黑眸对上了清澈的栗色双眼。
在这一瞬间,时间停止,空气凝注。
终于……
“你可以告诉她,”终于,费烈慢慢开口打破沉默,“如果我不想见的人有分先后的话,她……”他的视线片刻不离眼前那双渐渐染上泪光的栗色眼眸,“绝对排名第一。”
这间屋子以前也许还可以被称作“画室”或“工作室”,可是现在,对它最好的形容就只剩下“猪窝”和“垃圾回收站”了。
暗无天日的房间中,到处都是打翻的颜料和撕成碎片的素描纸。画架东倒西歪地躺在一边,快完成的油画上不但被泼上了乌黑肮脏的颜料,还用白笔描出了巨大的骷髅;空饮料罐和吃到一半快要发霉的剩饭剩菜被随手扔在地上,以至于地板上连踏脚的地方都没有。奇怪的是,虽然所有门窗都紧闭,还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但还是有N多苍蝇绕着发臭的饭菜打转……真是服了这些无孔不入的家伙了,难道它们还会土遁不成?而在所有这些垃圾中,臭得最凶,脏得最厉害,堪称“垃圾之王”的,则莫过于正站在房间中央那个像喷火龙一样狂喷怒火和杀人毒汁的家伙了。
“你来干什么?终于想起要关心一下为你受伤的家伙了?谢谢你的关心,我很好。真的,”费烈冷冷笑了起来,“除了右手残废了以外,除了永远再也画不了画了以外,我一切都OK,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康宛泠拉开厚厚的窗帘,打开所有的玻璃窗,让外面的阳光和微风赶走屋内沉闷混浊的空气。
“我老爸没告诉你我的眼睛不能见光吗?!”费烈开始咆哮起来,“你已经害我不能用手了,你还想害我变成瞎子吗?!”
她不去理他。下一步,她从某个角落里翻出勉强还能被称之为“扫帚”的东西,开始清理地上的垃圾。
费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滚!你听不懂人话吗?还是你变成聋子了?”他扯开喉咙在她耳边怒吼,“滚——!!滚出我的房间,滚出我家!我不要你在我面前出现,我根本就不要看见你!!”
虽然耳膜被震到嗡嗡作响,但她还是麻利地清扫完了地面。接着,把奋斗目标转移到了巨大的工作桌上。桌子上除了油画颜料之外,还杯盘狼籍地放了无数碗碟和玻璃杯。其中有一只杯子打碎了,大大小小的碎片散落在桌上。
她刚伸手拿起一片较大的碎片,喷火龙就挡到了她的面前。
“把你的手从我的桌子上拿开。这张桌子我只允许一个女人碰,那就是孟黎娜。听清楚了没有?孟、黎、娜!”
她握紧碎片,试着绕开他。他再度挡住了她。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自己能够跟黎娜相提并论吗?我说不想见她,不是因为我不爱她,而是我觉得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她了。至于你……”他的声音由怒吼改为嘲讽,“不要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对我有任何意义。老爸一定是脑子被枪打了才会把你找过来,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以为我既然愿意为你打架,就一定是对你有意思了。哈!”费烈一声冷笑,“我看到一条母狗被别的狗欺负也会上去帮它一下,照老爸的逻辑,难道我这样做也是因为对母狗有意思?!”
虽然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他的话终于还是穿透防线,深深刺入她的心中。
或许是因为心痛得太厉害了,所以,直到血顺着指尖滴到了桌面上,她这才发现手中的玻璃碎片不知什么时候在掌心割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流血了?”费烈挑高了一边的眉毛,“不会吧,跟我来苦肉计?”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我们来比一下,看谁的伤口深好不好?”
紧紧咬住嘴唇,她不让自己开口,更不许自己流泪。
默默地抽出几张纸巾,尽量止住手上的血。接着,她就当他不存在一般继续工作:清除玻璃碎片,清理工作桌,擦去桌上和地上的灰尘与污渍,把所有的画和纸笔颜料归整齐,把倒了的画架扶正,把房间里的垃圾清走,喷上杀虫剂和芳香剂,最后……她找出一块大大的羊毛披肩,小心翼翼地盖在终于骂人骂累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费烈身上。
记忆中的费烈是个永远干净清爽永远傲然挺拔的家伙。即使每天绘画,也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衣服上染上一滴油画颜料;即使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他也依然还是会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可是现在的他……
他一定有好多天没有洗过澡了,身上的薄绒衫上不是五颜六色的颜料就是倒翻了的菜汁;他也一定有好多天没有好好睡过了。他瘦了,眼睑下有黑色的阴影,过长的黑发覆盖住了双眼,衬托出他有些太过苍白的脸色。
虽然不想吵醒他,可是,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拂过他额前的头发。
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他不能再握画笔,他会这样自卑,他会如此颓废,他会变得不再干净清爽,不再高傲挺拔……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她……
忍了整整一天的泪终于缓缓流了下来,滴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连忙起身想去拿纸巾盒,可是,她才刚一动,手就被人握住了。
她转身看他。
他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除了左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之外,他依然静静地躺在那儿。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声音几不可闻,“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