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雁自认并不是什么有通天能耐的人。论智谋他比不上发小，论武功他比不过道士。无论哪一点都是普普通通。唯一优于平常人的也不过是生死看得多了一点，不会一惊一乍自乱阵脚。
苏烟说的委婉，个中意思他却是一点就透。
丐帮，想要布军图。看上去也并不在意是强抢还是巧夺。
“这件事，无论于公还是于私都没什么可商量的。还恕在下难以从命。”
苏烟见他一口拒绝也不生气，笑嘻嘻的给他倒了碗茶：“大人这反应我也想到了。你信不过我，难道也信不过郭久不成？”
李归雁皱起眉头：“苏姑娘，久哥和我之间的交情跟此事无关，混为一谈未免……”
“我的要求虽然无理，但就凭你现在的能力，保住性命都要靠他人，还死攥着攸关苍生的重要物件更加不妥当！”
苏烟正了脸色，话里也少了之前的客气，多了几分火爆：“久闻大人和威远将军交情甚好，那位许将军我曾有幸见过一面，非常敬重他顾全大局的性格。大人既然同许将军情同手足，何不学学他的处事之道，以苍生大局为重！我想许将军在天有灵也会赞扬大人的……”
“闭嘴！”
李归雁脸色一沉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发出一声闷响，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更直接——郭久的打狗棒横在苏烟的咽喉前。
“郭久，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烟脸色不变，又大又圆的眼睛微微挑起，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郭久脸上全无之前的惫懒颓废之色，语气不重，但是透着警告：“苏舵主，死者为大，拿他们说教让人不太让人舒心啊。我答应你带归雁来这儿一叙时你可不是这番做派，还望舵主说话前……斟酌斟酌。”
苏烟和他对视片刻，拿起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冷声道：“何为大义，我想不需要我多说。”
“轻重缓急我还分得清楚，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处理吧。”
郭久低低的叹了口气，拉着还愣在一边的李归雁就出了帐篷。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在帐篷间几个穿梭就已经远离了人群。在小树林里站了半天，郭久也没有转过来的意思，就背朝着李归雁，也不知道是在琢磨怎么说还是在生闷气。李归雁也难得的不张牙舞爪锋芒毕露，像小时候一样老老实实的在郭久身后，发呆。
郭久对他和许天晴来说，是个非常特别的人。
比他们年长了七岁的郭久是个很温和善良的人，没少照顾这两个熊孩子。后来他们去了军营，郭久却留在了城里做小买卖，每次巡城的时候三人都会偷空跑去和小酒。再后来出了岫云的事儿，李归雁消沉了很久，再去城里的时候发现郭久已经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整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自此开始了无音讯。
重逢了，却没有什么实感。
“哎……喂，小子，刚才动作那么大伤口没崩开吧？”
李归雁一回神，头上就被不轻不重的砸了一下，郭久满脸无奈地看着他。五年不见，原本温柔瘦弱的人变得健壮了很多，遍布上身的花秀，因为练拳而布满老茧的手掌，看上去很值得信赖。
有点陌生的，信赖。
“别想太多了。”郭久温热的手掌按在李归雁头顶，“就你那懒样，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啊。你没有撑起天下的度量，挺了这么久难为你了。难受了就哭啊，又不丢人。”
太过认真的神态，没有嘲弄，只有让人疼到受不了的温柔。
“别把我当小孩儿啊。根本没什么……”
李归雁垂下眼，短暂的笑了一声，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到了手背上，看着那一点水渍，这才愕然发现，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了满脸。
“妈的……还真是……”
使劲抹了把脸，李归雁微哑着嗓子缓缓说出了最近发生的事儿。
死在他面前的许天晴。
背叛的李安。
被谜一样的安排带到他身边的叶荀和方红莲。
掌握了众多人生死的布军图。
没隐瞒也没回避，全都说了出来。
郭久安静的听着，哪怕李归雁说的有些混乱也没打断，直到他停下。
“天晴比你我聪明了不知道多少，他做的事情总有它的道理。别在逃命的时候瞎琢磨，反正总有一天会懂的。”
平复了片刻之后，李归雁抬起头，神情看来很疲倦，但眼神却清澈而明亮，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久哥，布军图我不能交出来。那是天晴交给我的东西，我要亲自把它带回天策。谁都不行，我一定能把它带回去。”
“好。你拿着。”
看着郭久脸上的笑容，李归雁也弯了眉眼，想起了小时候，有什么新奇玩儿意或是好吃的，郭久也总是做主全都先给自己。
“苏舵主那边怎么办？”
“放心，有我呢。”郭久拍拍他肩膀，两人开始慢慢往回走，“苏烟只是性子不太好，人没什么坏心眼，这次的事她也不过是担心你受不了路上辛苦。其实她连给你隐居疗伤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就是不太会表达罢了。”
李归雁点点头，想问问郭久这些年都怎么样，又觉得既然重逢了执着于过往也没什么意思，想了想转而问到：“你和她之间有恩怨？看你们言辞之间似乎不太和睦。”
郭久苦笑着挠挠头：“一言难尽啊……她……”
“郭久——！！！！！！”
一声女子的尖叫打断了未尽的话，两个字里的惊慌让两人变了脸色，迅速跑向帐篷遮掩后的声音源头，才转过一段破败残墙，李归雁就是一呆。
本来虽然颓败却还有生机的营地里一片疮痍之象，十几个面目凶蛮的男人持着刀剑冲了进来，劈砍着所有能看见的毫无防备也没有反击之力的流民，恸哭声震耳发聩，火光四起，浓烟升腾，一片混乱，简直让人以为又回到了那一夜，那个毁掉了太多东西的枫华谷之夜。
李归雁呼吸一滞，双目充血“畜生！”
“归雁！”
郭久抓着他肩膀往后一带，躲过袭来的刀刃，一拳将那宵小打得倒飞出去，沉声喝道：“回神！是狼牙的探子，我们行踪暴露了！我就说出城这一路太过顺利了！”
“郭久！！！”
四下一看，发现有几个身手颇高的黑衣人围在一处塌了一半的草房前，隐隐能看到他们中间被包围的正是苏烟，她身后似乎还有两个正在大哭的小孩，为了保护他们她根本不敢出击擅离，处处受制险象环生。
“我去帮她！”
郭久跑出两步，回身将李归雁向战局外推开：“你快走，他们应该还分不清到底哪个是你！善后有我呢！”他停了停，放软了声音低叹一声，“放心，以前是天晴，今后有我，天塌不了，我不会有事的……快走吧！”
“哥……”
李归雁嘴唇抖了两下，看见一旁和追兵缠斗的叶荀和方红莲已经脱身向他跑了过来，便白着脸点了点头。兄弟两个人同时转过身，背向而行。
身后响起丐帮弟子的大吼，伴随着苏烟既豪情又悲凉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丐帮弟子回护的堂堂中华之地，岂容尔等鼠目宵小跳梁……杀！！”
李归雁狠狠地闭了下眼睛，运起轻功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