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他的劫数,他想。但是,他却让她难过了,尽管她掩饰地很好,尽管她故作坚强,但是……她确实难过了!这一刻,他竟然这么不知所措,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杀人时都不怎么用到的心,如今都开始抽痛了。
她的眼泪是毒药,注定让他万劫不复,却甘之如饴,正是因为这滴眼泪,恰恰证明了她也爱他。他很想要狠狠地揽住她颤抖的肩膀,安慰她,告诉她:“不是的……不是的……”他钴夕照原来是爱她的!不是原来,而是原本就是爱她的,他其实早就心知肚明的,不是吗?
“钴夕照,你还在我面前碍眼做什么?既然我已经辞退你了……你就不要出现在这里了。”她始终背对着他,咬着牙,字字绝情,“如果是要这两天教书的银子,你直接去账房便是,我会和管家说的,知道你吝啬,放心,一个子也不会少你的!我钱家虽然是商人起家,身份卑微,也学不来文人墨客知书达理,却也绝非强盗无奈,克扣先生的辛苦钱,到还是要你不要嫌弃咱们家银子的铜臭了!”她的背挺得很直,肩膀却几不可见地抖。
“怎么办,怎么办,又在说些违心的话了,越是在乎,却越管不住自己的嘴……嫉妒?羞愤?恼怒?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竟然有了阴影,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真是碍眼,真是丑陋!”一同毫不留情的话过后,钱半城又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己。
“怎么还不走!”再不走,她就要忍不住要在他面前哭了……下面的话还没有脱口而出,钱半城隐藏在衣袖下搅着衣摆的手突然被抓住了,微微一带,身体借着一股巧力,旋转着靠进一个散发着熟悉墨香味的怀抱,他散下来的发丝凉凉的,滑滑的,紧贴着她的脸颊。
钱半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抬头向上看去,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想要立刻推开他,却见他把下巴枕在她的发顶,厮磨着,像是眷恋她发心的柔软,头顶传来他压低的声音:“别哭!别哭……”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她的眼泪反而越留越凶了。她撑开他的怀抱,阻断着他的拥抱,这样算什么?施舍吗?她不需要可怜!钱半城推拒着他的怀抱,但是,他却依旧这样不紧不慢地拥着她。不能让她轻易挣脱,却又不会太大力弄痛她。她挥舞着花拳绣腿不断地捶打着他,他却逆来顺受,没有丝毫的反抗,直到她捶打的力度慢慢的小了下去,他始终说着那句“对不起,别哭!”
她终于脱力地任由自己顺从心意倒进了他的怀抱里,抽噎着,逐渐地缓和着情绪。
清风吹拂,碧水荡漾开层层的涟漪。一片绿意掩盖的九曲长廊深处,一个嫩绿的身影像是雨后春荷的颜色,倚靠在一席墨绿衣衫的清俊身影上,阳光透过头顶的横木围栏,洒下斑驳的斓影,浸染了相互依偎的身影一身,这一刻,时光像是把他们两个忘记了,留下静谧的美好。
钱半城难得像是个娇羞的姑娘家一样,把头靠在钴夕照的肩头。刚刚哭过,她的眼睛犹带了点泪痕,眼眶红红的,脸更是像哭花的小猫。钱大小姐的表情有点尴尬,百年难遇地别扭着咬着自己的下唇,胸膛起伏着,平复着抽抽噎噎,暗恼自己这次居然哭得一塌糊涂,拖泥带水,收尾工作,收得也一点也不干脆,尽给自己丢脸,哪里还有她平常的干净利落。
钴夕照没有动,却把一切都看进了眼里,微微一笑,也不敢太明显,深知钱大小姐的秉性,自己偷笑要是被钱大小姐看到了,保准她又变成炸毛的小猫,止不住挥舞上一顿爪子,挠上几下解恨,突然觉得这样的钱大小姐真是可爱得打紧!
两个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有开口,时间久了,气氛突然有点暧昧。情绪大起大伏以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刚才激动的情绪逐渐冷却,二个人都有点尴尬,却始终维持着原有的动作。
“你……”
“你……”两人竟然是异口同声。
钱小姐扯着钴夕照肩膀两侧的衣服,直把人的衣服揉皱了也没有松手,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应该立即放手,然后和书呆子好好隔开距离,避嫌才是,但是,她此时的脸,她是万万不想让他看见的:“你先说。”
“钱大小姐……”我并不是嫌弃你,我只是不知道如何配得上你,如何向你坦白我的过往,也不知道一切真相大白以后,你是不是还会心意如旧,不知道我的身份和背景会不会彻底改变你的生活,颠覆你原本的人生?这样的我,你是不是介意呢?
钴夕照的心里有千万万语,却不知道如何说起。钴夕照看着钱半城因为好奇他为何欲言又止而望过来的目光,顿了顿,双拳一握,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点滴,交给钱大小姐去衡量:“我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书生……”
“小姐,小姐……老爷找你呢?侯爷来了……”丫鬟缓缓乱乱地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顿时有点不知所。还好主子虽然不像寻常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三步不出闺门,平日里还任意妄为,只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却也并非无辜责难下人的人,平日里带他们还宽厚的很,这才没有吓得跪倒下去,而是,立刻垂低了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装鸵鸟。
别说撞破自己家小姐私会情郎了,就是看了仆从间有意思的男女,私下里互相眉来眼去,也怪难为情的。小姐云英未嫁,尚待字闺中,就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怎么说都是羞人的事情。
钱半城和钴夕照赶紧触电般地松开了对方,脸上免不了浮上两片红云。钱大小姐的脸更是红得像是大红灯笼似的,这才想明白寻常大家闺秀没事为何要摇一把美人扇,原来,此时正好可以用来遮羞。钱半城心里一边乱糟糟的,一边还开始胡思乱想,算是想明白这扇子的用途了,心想,下次她要不也准备一把随身带着。
钱小姐避开两人的视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故作如常地询问道:“采荷,什么事情?慌乱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