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缓缓升起,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衬得月光稀薄暗淡,微风摇动着落了叶的枯树,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斑驳的侧影。
拉风的红色肌肉车停在小区楼下,在这有些年头的居民区里显得颇有些突兀。后头走上来几个年轻的学生,羡慕好奇地张望着。
忽然,车窗缓缓摇下。
微暗的路灯里裴楚的脸上神色淡薄,隐约还有几分道不明的寂寥。
和苏子瑜告白的结果是什么?当然是被拒绝了啊。
那个女人真是榆木脑袋!
裴楚有些生气,但大抵更多的是失落。
微微抬起眼,四楼左边的窗户里一片漆黑,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转身拉开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一包烟。
拆开塑封,他点了一根,烟草的气味在口腔里攻城掠地,自从四年前从云南回来,他就再没有抽过烟,这种和吸毒品类似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泛起恶心。
“咳咳!”
胃里翻滚得厉害,身体的排斥比想象的更加剧烈,裴楚心里越发地烦,烟头往外一扔,“靠!”
副驾驶上还留着前几天给苏子瑜擦头发的毛巾,车里仿佛也有着她身上特有的绿茶香。
裴楚突然就想起,那天大雨之中她缓缓抱住他的一幕。
皱起的眉,不知不觉就舒展开了。
裴楚啊裴楚,你急什么,反正这辈子都跟她耗上了。
心情略微好了些,他正了正坐姿然后发动车子,不想了,回家睡觉。
——
而此时,四楼漆黑的房间里。
苏子瑜睁眼看着窗外,似乎是失眠了,全因白日裴楚的那番话。
——
北谣古街牌坊往西,走上二十米,拐一个弯,每天九点之后,夜生活刚刚开始。这里就是宁城最热闹的地方,原因无他,只因为大大小小的酒吧林立。
到处是动感奢靡的音乐声,客人开门进出之时,这声音便格外的响,震得地皮都在发颤,仅仅是经过都有一种让人忍不住一起摆动的魔力。
有男女勾肩搭背,也有三三两两的醉汉经过,而在酒吧街最末尾,紧挨着的是一座大桥,上头车辆来来往往。
桥下,最后一间酒吧外,有个漂亮妖艳的女人被几个醉汉拦住,他们流里流气地说着荤话,甚至有人用手去抓她。
“美女,跟哥几个去喝杯酒吧。”
女人挑了挑眉,眼尾微微上翘,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想和我喝酒?是不是还想睡我啊?”她不耐烦地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嘴角勾了勾,突然手包一抡就是一巴掌,“滚!”
原本只想言语调戏几句的男人一时都被打懵了。
谁知女人打了一下还不够,包重新一甩又挥了上去。
几个醉汉立刻就被惹恼了,然后就是愤怒的骂街声,他们上去就拽着女人的头发,将她往地上踹。
女人被推搡到地上,挨了好几脚,她护住脸,蜷缩了起来。
裴楚开着车刚上桥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打女人,你们还要不要脸了。”他把车一停,直接越过栏杆跳了下去。
醉汉看着忽然横到两方之间的男人,口气蛮横地喊:“小白脸,没你的事!给爷让开!”
头一回被人喊小白脸的裴楚,冷淡地笑了声,他可没兴致和这些醉汉比划拳脚功夫,直接掏出警察证,“要么现在滚,要么跟我去警局喝杯茶。”
几个醉汉愣了愣,酒都醒了大半,赶紧转头就跑,口里还骂骂咧咧着。
裴楚转头去看地上的人,“你还好吧?惹怒一群醉汉可不明智。”刚才他看得明白,这个女人二话没说就动手,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可是危险得很。
女人闻言,移开挡在脸上的手,一时也不起身,就这样仰视地看了裴楚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撑着地站起来,“本姑娘今天失恋,就是想被人揍不行啊?”说着,抓起地上的包从里面掏出香烟和打火机,她低头点了一根,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红唇吞吐着烟雾,在这暗夜之下有种颓废的性感。
“不过还是谢谢你啊。”她朝身边的男人眨了眨眼睛,里头水光潋滟,她递出一根烟,“抽吗?”
仔细一看,这人分明也是喝多了,“你没事就赶紧回去吧,我走了。”
“别走啊,”女人一把拉住他,将嘴里含的烟雾缓缓吐在他耳朵边上,“警官今天英雄救美,不如我以身相许如何?”
裴楚立刻甩开,虽然他私下里总是吊儿郎当,在酒吧和女人调调情也是常有的事,但也仅限于嘴上说说,从不越界。
“真抱歉,我对你这个‘美’不感兴趣。”他懒洋洋掀眼瞧她,嘴角弯起弧度,但笑意不达眼底。
今日心情不好,他没心思跟个喝醉酒的女人调情。
“那你对谁有兴趣?”
裴楚没理她,把脖子上围巾一摘,然后在手上缠了一圈,直接拉着女人就往路上去。拦了辆出租车,他把女人塞进后座,这才道:“自己跟师傅说地址。”
这时,手机响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转身往后走。
“嘿,警官!”身后女人动人的嗓音响起来,“你叫什么名字?留个联系方式呗,我去警局给你送见义勇为的锦旗啊。”
裴楚都快被这个女酒鬼逗笑了,但没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举过头挥了挥。
电话是戴局打来的,“阿楚啊,下个礼拜去首都参加精英培训的人选挑好了没?”
裴楚走过一个垃圾桶,把围巾扔了进去,橙黄灯火里,他的脸上有让人看不透的神色,“不用挑了,我去吧。”
——
一周后。
宁城连着几日都是阴雨绵绵,空气里满是潮湿的水汽。
苏子瑜从楼下打拐小组上来,因为破了曹文斌的案子,刑警队一时都空闲了下来,她被分到打拐组协助打击一个跨省拐卖妇女的组织。
还没进门,就听见办公室里嘈杂的说话声。
办公室里裴楚被大家团团围着,苏子瑜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个银灰色行李箱,上面一串车钥匙压着张机票和一份档案袋。
她脚步顿了顿。
几步开外,裴楚正在交代大家一些琐事。
每年一月中旬,首都警局都会开展一次为期一个多月的精英培训,对象为各省优秀警员。以往这种培训裴楚都是能避则避,今年却是破天荒主动前往参加。
二蛋对于一个月见不到自家老大表示很忧伤,“老大,虽然天子脚下哪哪都好,但你可不能一去不回啊。”
裴楚慢悠悠嚼着口香糖,大半时间都是听大伙在说,听到二蛋这话才骂了句,“滚犊子。”
就在这时,他忽然似有所觉,抬起头,目光穿过众人。
视野里一抹身影快步走过进了里间办公室,然后合上的门阻隔了他的视线。
他抿起唇,心里忽而升起一股郁闷来。
“别围着了,做事。”他说。
苏子瑜似乎很忙,叫了庄时叙和刚妹几个同样参与打拐专案行动的同事讨论了很久。
距离登机还有不到两个小时,裴楚站在茶水间里泡了杯咖啡,然后拿出手机看起了新闻。
这悠哉的模样实在不像要去赶飞机的人,要知道从警局到机场路还远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其他人都觉得他要赶不上飞机了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等到庄时叙几人从苏子瑜办公室出来,他立刻走了过去,路过行李箱时快速拿走了上面的档案袋。
办公室里苏子瑜正在看资料,听到动静以为是之前的同事去而复返,头也不抬就问:“还有什么事?”
半晌没听到回复。
她抬起头,看见裴楚半倚在门板上,明亮的眼睛里隐隐有一层稀薄动人的水雾,她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几天前,那滴温度灼人的眼泪。
心头快速跳了一拍。
“这是当年小舅舅那场车祸的资料,还有这几年我的调查结果,我希望你能看看。”
裴楚走过来,把档案袋放到桌上。
这个角度,他能看到苏子瑜乌黑的发顶,还有些许白皙的侧脸。
“苏子瑜,我走了。”
那天之后,两个人就鲜少说话,苏子瑜一方面顾虑着江亦姝和骆邵宁的事,一方面又被裴楚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到了,总觉得见面都有些尴尬,不冷不热地过了这么些天,他却忽然要走了。
她心不在焉地翻了翻那份资料,含糊地“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空气里男人留下的气息渐渐消散,苏子瑜从一堆工作里回神,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
手头有几份需要裴楚签字的文件,她拎起座机听筒下意识拨了个内线号码,等到嘟声响起,她才恍然般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