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的秋风吹得人控制不住寒战,只觉得那衣裳再厚也寻不回江南暖意。
她顾不上说话一路往回去,一直到入了偏阁突然回身一把掩上那门板,静人被她如此举止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望过来,落芙开口急急问着,“丞相可是……可是有些特殊癖好……”
静人赶忙做了个小声些的的动作,叹气无法,“丞相同太子狼狈为奸日久,百姓皆知,不然二皇子不会担负诸多希冀南下……总之,那李德明明年过半百还喜糟蹋女子芳华……简直禽兽不如!”
一直到日暮时分府中仍有争执之音,落芙再不敢随意走动,只靠着偏阁窗下听得三言两语,好似仍旧是那王副将对自己诸多不满。
静人不知为何她突然缄默无言,更似及其戒备周遭,只陪笑说了两句。
这爽快利落的丫头忽地出去了片刻,不一会儿静人再进来的时候身后却引了人。
她只是好心的笑着说起,“二皇子,夫人当真姿容绝世……只可惜路上怕是吃了苦,闷了半日不见说话了。”她只为落芙着想,只当夫人初来此地心里害怕,又原是皇家人吃了苦,跑去寻了主子过来探问三两也能让她心情好些。
这美丽的小小女子竟是连些笑容也不见。
没想到那剑眉之人突然抬眼看她,“夫人?”
静人一怔,赶忙垂首往门外退去,嘴里却有些委屈了,“二皇子第一次带人回来,下人们都看着……总该是夫人了……”
落芙看见夏重城却松了绷着的一口气,他若直接说起要拿自己交换王位的事情倒也果真是如他传言性子一般,反倒不让落芙意外了。
家国天下,一个半路上偶然救回的敌国公主……孰轻孰重一想便知的事情。
总之她狠下心,确是要来看一看这人能如何对待自己,不想静人忙着向后退去,只怕他发怒,而夏重城却只是望着落芙想了一刻,忽然应下,“也罢。”
她没有什么表情,待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落芙干脆开口,“我说过我同你不是那般关系,她们不听。”
他上下望她,这小公主褪了繁复衣裙之后却添了清丽,“你做了夏国装扮我竟不习惯了。”说完了过来两步,落芙只向后退,却看着夏重城眼底竟然浮起一刻失落,暗色玄衣,他只轻声开口,“好了,你怕什么,我只想看看你手臂伤势如何。”
她被他这样的口气弄得有些无措,停了一下已经被人拉了过去拥着,夏重城好似是习惯了一般,这小公主脾气可是不好,他也有些无奈,只习惯的抱着她坐在榻边,“不得乱动,让我看一看。”
落芙眼看着他拉开了自己肩头衣裳,忽然咬住了唇竟是不知如何也觉脸面发烧,“方才……大夫看过了,只说再修养半月便能拆掉板子……”
夏重城看出她也有些闪躲,一时笑得促狭,“怎么,我的夫人还不准我看看么?”
她果然有些起了气,抬起左手来就想推开他去,夏重城压住她手,“你真是不识时务,这个时候顺理应当做了我夫人可是保命的好办法,你可知道……也许过了国丧之后我便为王。”
龙气惊动,浮云遮日,她猛然抬眼,想问什么却又问不出,她自知自己毫无凭借,能够活着说到底都是因为夏重城,如今身在他国,他要拿她做什么她又如何能反击?
一时心下突然紧张,他好似是有些察觉,看看她问了句,“怎么?仍旧不舒服?”
“放开我……”她大力挣扎起来,夏重城叹了口气松开人,怕她闹起来撞到了带伤的手臂,“还是这样不听话。”说完看着她理好了外衫遮住白皙肩头,玄衣人忽然站起,只拉了她往外走,“和我走。”
一直到两人拉扯着走过长廊,下人们俱是偷眼笑着齐声唤了夫人,落芙哪还顾得及反驳,只怕他竟是要送自己去那丞相府上,说到底她心下当真恐惧了,只差叫嚷起来。
两侧花廊过了季,秋意微凉,更比江南干涩,只觉他匆匆往前去,却是越走越偏了,一直到绕过了一方月门,两侧树影萧索,竟是再无居所房屋。
落芙忽然停下挣扎,抬眼却看着这一条小门之后突然出现了一方兰花圃。
满满的都是墨兰。
人言花中君子,气清,色清,神清,韵清,四清优雅,怡然自得叶片丛生,此时早已过了节气,北国更是温度干冷,她只看着那花丛中却似有些花色,只觉惊讶,她看着夏重城往里走去,停在北方的墙壁下,忽然笑起,“小公主,过来看看。”
落芙犹疑的一刻,那人已经微微蹙眉,“过来。”
总是这般无法猜测的男人,她却对着这淡淡兰香静下了心,顺着花圃绕进去,墙壁之下凝结了所有晨露,一到入了秋更是结出了冰凌。
夏重城轻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好似藏了什么神秘的物事一般,俯身掀起一小方瓦砾,周遭满是灰色的墙壁碎石,花圃之中碧意不减。
她喃喃开口,“兰生二月,为何现下却……”忽然愣住,落芙看着夏重城手下,一方幽暗隐蔽的小小泥石堆里却有芳兰百世,那般随意掀起的瓦砾之下竟开出了墨兰三两朵,映得一园萧条景色得极是清净幽然。
花中君子,在这般秋风之中兀自成妆,更是端丽自持,宁不像那凛冽寒意低头。
这样晦涩而又毫不起眼的地方,远过了花期,又是这种南北不定,双双负了太多恩怨的日子里。
他带着她绕进了花圃,却是看见了朵朵兰花直直昂首对着北国冰凌成霜,毫不怯懦,他记得初遇时候,她就让他猛然想起了这一切。
一个眼睛里有北国冰棱兰花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