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上尖锐的棱角硌在他的眉心,夏重城松开人去,刚刚想端起那杯盏来却突然觉得左手无力,只蹙眉猛地按下,落芙转了眼目,却也探手过来捏在他肩上,“你受了伤。”
“是当年那一仗的事情了,无事。”他也不愿多言。
“你当我如此痴傻?日日相对……你以为我觉不出来么。”落芙手指轻轻按揉往上,“我知道,你当年受了伤,子息有时候说得漏了我也听出来了。”
他竟被她今日如此淡然却又不乏关心的语气弄得有些诧异,停了片刻看着她慢慢试探自己的伤势,“御医那里怎么说?为什么你不肯好好歇一歇治好它……”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那一朵凤凰首上的兰花几乎打在了他的瞳子里,落芙长长的发丝挽成了松散的髻,很艳的眉眼,却又被淡淡的悲伤掩住。
有风掠过窗木,吱呀在夜晚出了诡异的声响,好似这太平表象之下总有心机。
他突然抬手将她凤冠取下,墨色的长发瞬息散下,落芙并没有动,却是松了手,“我只是觉得你这样何苦……已经挽回不了的,何苦执意如此?你以为你又为了我领军而出受了伤,这样便能抵得过以往么……”
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用宠爱自己的幌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厌恨这一切。
有些混了茶香的饭食香气,红尘万里,天子亦有家室,他一直不纳侧妃,坊间流传起的都是赞叹。
余人瞬息退下,宫里晕开的烛光总也带了些暧昧温暖,夏重城使力将人拖入自己怀里,“起码我现下还能动,你便永远都是我的小公主。”他的吻从来不准她回避,突如其来的温柔相守让他太过触动,无法克制自己对她的渴望,微凉的酒液度在口中,湿了两个人的眼目,“兰结都已经长大了……而你……小公主。”
他忽然松开她的唇齿,呼吸之间都是深深的眷恋,“我们当日结了发的,你可还记得?”落芙嘲讽的字句几乎逼到了唇边,却只看着他探入怀中。
手掌上托着的竟是两样东西,前世今生一般成就了所有的因果。
窗纸破碎。
平地风波,冬日的季风竟是猛地扑入了窗子。
落芙死死地咬住了唇角,“它……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他终究将那一只白玉的笛子拿出,还有那被自己重新一根一根整理好编成同心的发结。
夏重城手下的温度仍旧那般炙热到想要焚尽了她的绝望,可是总是差了那么分毫,就那么分毫已经天涯相隔。
好似那一场芄兰清歌还能幽然而出,落芙颤抖着想要拿起那笛子,夏重城却压了她的手指,分明是拥抱的姿态,却带了最后的奢望,“小公主,它们你只能选一个。”
为什么你总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心意?
“你是爱我的,你无法回避。”他一字一句都格外地笃定,可是夏重城看着她盯紧了那笛子竟也紧张起来,“我将同心结重又打好,你我才为夫妻,才为一世,今时今日,就连兰结都已长大,你还是不肯放下么……”
她的手指犹豫在半空之中,好似又回到那一日,当年遍野烽烟,空荡荡的军帐中只有绝望散尽了的同心结。
“你仍旧不肯选择我么。”他用尽一切想要还给她所有,“郁檀护不了你今生最不好的时日,但是我可以。”
自负的,桀骜的,他本是这样一世不肯低头的男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她而犯了最最低等的错误。
落芙努力地挣开他的手指,桌案上的白玉竹笛经年依旧鲜亮,带着兄长那般黯然的紫檀香气,还有所有童年静静依偎的感情。
哥哥会护你一世……
可是今时今日她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她真切地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的疑问,今日的落芙公主早已为贵为凤王,握着太多人的生死,可是她却突然悟得了什么。
“得不到,却想要,便该是嫉妒吧。”
“但拥有的,不愿失去,这又算什么呢……”
落芙的手指犹豫在那案边,同心,玉笛,“拥有的却不愿失去,便该是贪望了,哥哥,你我的贪望都太多了,所以终是付出了如此惨烈的代价。”
她竟真的开始犹豫,如何选择?
红泪烛花,明艳的一双眼目里渐渐枯萎的兰花,夏重城竟也怕起来,猛地将人抱起离开了那一方桌案推在榻上,“不准你再选他。朕不准。”
她只是愣愣地看那竹笛,“我已经没有资格再选一次了……哥哥……”落芙以为自己任何时候都会毫无顾忌地选择那只笛子的一切,可是她竟在犹豫。
妃色的宽大衣袖中握紧了一件事物,她觉得夏重城近乎想要确定什么一般不断地吻在自己颈上,顺势而下的温度让她难耐却又带了浓重的蛊惑,“小公主,放下吧,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笑一笑吧,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明明灭灭的灯影几乎能够串联起一切,如同逃亡路上的每一日昏暗无光,还有他满身是水从河道中逃出来的模样让她永世难忘。
可是……他说着,若他能动,她便永远都是他的小公主。
衣裳的掩饰已经无法被人左右,夏重城的手指按在她的背后,微凉的肌肤和迫切的欲.望让人几乎想要溺死其中,他的棱角几乎就要刺痛她,甜蜜的折难,落芙却最终握紧了手下按在他脊梁之上,“夏重城,若你还能动,我便是你的……可若你不能动了呢……”
风过长幔,冷冰冰的眼色远比那场雪灾还要可怖。
情仇若能似等闲。
何必传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