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思间,齐王已亲手取下了她发髻上璀璨的蝶花步摇和点翠嵌红宝石的珊瑚头花,只余一枚白玉流苏簪斜斜簪在发髻上,细长流苏的莹亮光泽,愈发衬得人淡如梨花,惹人爱怜……
看看看着,就连齐王自己的心也软了下来……
仿佛还是月色撩人的春夜,她避开宫人和职守的侍卫,双手提着长长的裙裾,满头香汗,娇喘盈盈地跑到他身边,微笑扑到他怀里,唤着他“齐王哥哥”,一再撒娇抱怨出来一趟有多难……
那清纯曼妙的少女情态,无限明媚醉人,真应了那曲香-艳旖旎的【醉春风】-----“好事而今乍,刬袜移深夜。手提金缕小鞋儿,怕!怕!怕!犬吠花阴,月沉楼角。暗中惊诧。软语相凭籍,纤指将头卸。妾身伴得教郎怜,罢!罢!罢!又听鸡声,催人枕畔,羞颜娇叱!”
那时,若说没心动,真真便是自欺了……
他不觉一叹,“永庆,上回是本王说话重了些,伤了你的心……”
他目光温柔,仿佛是真的心疼,真的有了悔意,轻轻吻在她的眉心,微微一笑,“你放心,若真能得了这江山,将来,本王定会与你共享……”
她也笑,也仿佛是深信不疑,将脸靠在他心口,唇角扬起凄凉的笑,“永庆是恨过齐王哥哥狠心,但这一生,除了齐王哥哥,永庆又还能依靠谁……”
齐王闭目深叹,愈发搂紧了她……
这时,车帘外有小厮轻声禀道,“王爷,在白大人府中的耳目传来话说,药将军刚出了白府……”
齐王“嗯”了一声,她随即离开他的怀抱,眉眼平和,淡淡一笑,“齐王哥哥,我这就去了……”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齐王突然伸手拉住她,轻轻唤了她一声……
她没有回头,眸光空洞无波,勉力微笑着问,“齐王哥哥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齐王哥哥的手像是微微颤了颤,但也只是刹那间的事……
随后,他还是放开了她,什么话也没有……
男人,终究凉薄如斯……
看透了,也没什么好伤心了……
更何况,比起齐王府里那些侍妾,她已经好很多,至少在被弃如敝履后,她还能保住一条命……
红颜若薄命,真真便是jian如尘土……
她是亲眼见过,那一个个青春蓬勃如花蕊初绽的生命,怎样被折磨摧-残,枯死在瞬间……
记得齐王哥哥十分喜欢一个名唤朱颜的侍妾,平日里倒也是有求必应,宠在了手心里……
那朱颜是极聪明的女人,尽管她在齐王府总是蒙着面纱,但朱颜恐怕还是猜出了她的身份,只是恃宠而骄,对她也从没有过尊重……
有一回,有人献了一套价值连城的玉饰给齐王哥哥,朱颜撒娇向齐王哥哥讨要,而齐王哥哥见一旁的她似乎不高兴,便没有立时应下……
那朱颜仗着齐王哥哥的宠,说话便没了忌讳,直道,上回去珍宝阁挑选珠钗,见着太子的新宠便戴着这样一套玉饰,逢人便说,是太子赏下的,旁人听了,没有不羡慕的!今日,她也有幸见着这样的宝贝,只是不曾想,齐王竟不如太子大方!
齐王哥哥听着,面色大变,分明便是暴怒的前兆,而她当时因为厌恶朱颜的嚣张气焰,便故意添了一把火,一边饮着美酒,一边仿佛有口无心的说了个笑话……
说一个人十分贪吝,买了一丈布,想让裁缝给做一件马褂,一条裤子,一双袜子,剩余的布还要做顶帽子!
许多裁缝都因布不够用而不帮他做,最后有个裁缝说,我不过只需八尺,还可以省下两尺呢!
那贪吝的人听了,十分高兴。却不想,裁缝竟然做成一个长口袋,将那人从头套到脚,之后用绳绑紧袋口!
那人受不了直喊:“太气闷了!”裁缝只道,“筒着你这吝啬鬼,自然是要气闷的,布是省下了,但想要出头却是难啊!”
她一句“想要出头却是难啊!”直直戳到了齐王哥哥的七寸!
而朱颜似乎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慌乱地想要开口补救,只是,却已经晚了……
齐王哥哥翻脸只在瞬间,拔了剑便挥了过去,犹带热气的血喷溅而起,一颗美人头滚落在地……
而这颗美人头,前一夜还曾枕在齐王哥哥怀里,微笑承欢……
聪明如朱颜,或许是真的没想到,所谓宠妾,也不过是随手可弃的残花……
男人的绝情永远超乎女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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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白墨尘府邸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渡口,虽已夜深,却突然灯火通明,热闹了起来,一群白府的家丁奴才正截住路人盘查,像是焦急地在搜寻什么人……
药元信的官轿路过时,不免被堵住了不能前行,有奴才去打听过,回来禀报,说是白府丢了极要紧的人,这才连夜出动了阖府奴才,不惜扰民,大肆搜捕……
药元信自然震惊不已,他刚至白府出来,怎么就没听白墨尘说起这事?
疑惑之下,他立时下轿,要找人亲自问个明白!
一下轿,便有奴才过来,对他耳语了一阵,又悄悄指了指桥下廊洞那边……
他眉头愈发蹙紧,满腹狐疑地走了过来……
而此时此刻,她正哆哆嗦嗦地蜷缩在桥洞下,因惊慌而苍白的脸上,泪水盈盈如雨打梨花一般楚楚可怜,咬着唇,水汪汪的大眼凝望着朝她走近的药元信,近乎颤抖地哀求着:“将军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