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忆然挣扎着睁开眼睛,似醒非醒地一把揽她入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好看的薄唇勾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吮吻在她的耳垂,缱绻喃喃道:“雪儿,别走了,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怕这只是一场春-梦……”
洛宛如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他竟然自称“我”,而不是“朕”!
在云湖跟前,他都丢不下一声“朕”,但当他以为她是他心心念念的雪儿时,她却能轻易地抛却了身份……
这“雪儿”怎么有这样大的魔力?!
她心上刺痛如焚的感觉愈发强烈,又爱又恨地直视着他,犹豫着缓缓问出:“阿然,你心里可有过你的皇后?哪怕只是一丁点也没关系……有过吗?”
她的声音蓦地惊醒了夏侯忆然,他狠狠将她推开,起身用力揉了揉眼睛,手掌拍了拍脑门,迫自己清醒过来!
洛宛如瞧着,不自觉地心痛,至他身后拥住他,将脸紧紧贴在他赤-裸的背上,切切地说:“阿然,你别逼自己,皇帝也是人,也有累的时候,偶尔也该休息喘口气……”
夏侯忆然蹙起眉心,回想起方才如真似幻的一场春-梦,又见洛宛如竟是裸着身子,突然便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此时此刻,他真的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愧疚痛悔几乎将他逼到了疯狂的境地!
他无数次跟自己说过,一定要尽量减低对宛如的伤害,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不爱她却娶了她,已经是撕毁了她的骄傲,如今却又混账地将她视作雪儿的替身!
他真真是罪该万死!!
他几经努力才克制住了情绪,回过身,取了外袍裹住洛宛如赤-裸的身子,眼里愧色涌起:“宛如,朕方才可能真的累了,睡迷了过去,朕不该那样对你……”
洛宛如抬眼,迎着他的目光,爱慕神色溢于眉间;“阿然,我不信你不知道,从当初金屋藏娇的金口一诺开始,我的心里便只有你,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爱你……”
夏侯忆然悲悯而怜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真心真意地道:“可是朕从未让你快乐过……宛如,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有个真正疼你爱你的人守护你……”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洛宛如慌乱心痛地截断他的话,声音里难掩悲凉的哽咽,“女人的爱,一旦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即便有恨,那也敌不过爱……”
她说着说着,眸光愈发温柔含羞,一手至锦衾下取出染了处子落红的守宫锦,咬唇轻轻道:“从此臣妾便真的是皇上的女人了,臣妾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其实,那雪白守宫锦上的鲜血是她用簪子刺破小腿滴上去的!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几次三番,为了激怒夏侯忆然,她故意让他以为,她红杏出墙不守妇道!
可到头来,她竟又迫切想让他相信,她为他守身如玉!
而夏侯忆然却已是窒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宛如渐渐急了,他的沉默令她忐忑不安,甚至惶恐失措……
终于,她微扬了脸,鼓起勇气道;“臣妾知道,皇上想臣妾有更好的归宿,所以宁愿与臣妾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但全天下人都知道臣妾是皇上的女人,谁又敢再作臣妾的良人?更何况,臣妾如今已非完璧之身,皇上若不要臣妾,臣妾便只有一死……”
话音一落,她才猛然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自己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博取他更多的怜悯!
她的爱,竟已卑微不堪到了这种地步!
夏侯忆然蹙眉良久,又想起雪儿的错嫁,只觉世间最磨人的,莫过于可望而不可亲,可亲而不可爱……
雪儿爱得痛苦,他爱得痛苦,宛如同样爱得痛苦……
将心比心,他又何忍再去伤害她……
又过了许久,他语声终是软了下来,轻叹道:“好……宛如,我答应你,往后好好待你……”
洛宛如眼前已是一片泪光朦胧,绵软如絮地靠在他身上,痴痴地道:“那今夜就让臣妾留下来……好不好?”
夏侯忆然没有说话,却伸手将她轻轻揽了,一起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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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萧媚娘入宫觐见洛芸卿和看望夏侯忆然。
恰巧夏侯忆然刚刚下朝,一回到乾元殿便见到了姑母,脸上瞬间浮上了欣喜的笑容……
虽然母后从未告诉他,为什么要唤一位异姓之人作“姑母”,但从小到大,姑母确实是最疼他的人……
她不像母后那样,虽慈爱却时时刻刻透着女神般的威严,也不像父皇那样总带着喜怒莫辨的冷漠,她与他更像是知己……
小时候,他生着病却贪嘴想吃冰碗,母后自然不会依他,却是姑母深夜偷偷遣开宫人,端了两盏浮着碎冰的甜汤进来,与他一道享用,陪他说笑闲聊到天明……
在姑母面前,他总是轻松愉快的,似乎什么都可以说,莫名其妙地毫无顾忌……
比如父皇不喜欢他,很少愿意对他露出笑容……
比如母后偶尔对大哥的偏心和纵容……
比如他当初在齐桓山上邂逅了一生的挚爱……
还有,他是真的不想做这皇帝……
姑母是天底下最好的倾听者,对他,总是耐心十足,并且总能令他由愁转喜,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