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红烛之夜
那条丁香小舌，迅疾而有力，缠住了完颜奕的舌，酒味混着着苏西的清苦，像硫酸一样，迅速的腐蚀着人。
有人醉了，但是另一个人，很清醒。
咸涩的湿润，兀自打在完颜奕的脸庞上，厚重的感觉，击沉心船。
完颜奕清晰的看到，苏西的脸庞上，挂着两道还清晰着的泪痕。
就这样重复着伤害、被伤害，还是头一次，见到苏西的泪水。
似乎是累了，苏西的舌无力起来，不再纠扯不放，小脑袋一偏，倒在了完颜奕的肩上。
修长的指，扶住苏西的肩，轻扣几下。
“对不起，西儿。”
完颜奕灿若星辰的眸子里，不舍划过，却注定掀不起波浪。
马车上，颠簸中，苏西小猫一样蜷缩在狐裘之上，苍白的指尖，紧紧揪着那纤细洁白的狐毛。
完颜奕只是安静的看着远方，一只手被苏西紧紧的拽着，即使在梦中，苏西的掌心也往外渗着细密的汗珠，冷沁一片。
“时间如果能倒退，我不会选择遇见你。”
喃喃自语中，不知是说给自己，又或是对昏迷中的苏西。
浅浅的一股灵力，顺着那紧握的指，缓慢的涌动着。
意识在回复，苏西感觉到手边的温暖，也感受到身下的颠簸。
酒劲过了大半，一直憋着的泪水，成了苦涩，从眼角倒流回胃里，激起的冷颤，如同一道道急水涌过，冰冷是由外至内。
完颜奕，王八蛋！
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蓦地睁开眼，苏西的眼神，明亮的吓人。
完颜奕有些尴尬的将手抽回，动作缓慢而轻柔，放慢动作一般，将离开的决绝，放映成了无限倍。
苏西看着他的动作，微微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接下来的程序都有些什么？”
苏西直起了身，抚弄着有些褶皱的裙尾，余光不经意的瞟着完颜奕的表情。
似乎有些惊讶苏西的冷静，完颜奕抿抿唇，才回答道：“只要走个参宴的形式后，父王就会对宴席间的女子，进行摘牌。”
“恩，知道了。”
扭过头，苏西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完颜奕。
这个男人，早就预谋好了一切，看来今天这场宴席，也不过是大家带着各自的美人过去，其实，要带谁早都定好了，恐怕那个老变态要翻哪个牌子，也早都定好了吧。
只觉得车厢内的空气，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苏西挑手将窗帘掀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吞吐着湿润的空气。
空气的味道，很舒适，温软湿润，似乎是刚刚下过细雨。
“雨天，很适合受伤害呢！”
苏西幽幽地吐了一口气，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完颜奕。
她的复仇，会慢慢来的。
如果让她走上一个极端，那会很可怕的，即使两败俱伤，她也——无所谓。
“参见二太子，苏贵人。”
脚刚挨着地，冷不丁来了句苏贵人，雷了苏西个外焦里嫩。
“怎么了？”
完颜奕感到身后的人没了动作，扭过头，有些担忧的看着苏西。
“没事。”
苏西故作轻松的摇摇头，上赶了两步，站在与完颜奕比肩的位置。
天空细碎的落着雨滴，但头顶上带着那殷勤的下人支撑的伞，除了风吹过有点冷，丝毫感觉不到雨点的存在。
不再将目光停留在完颜奕的身上，苏西首先迈开脚步，朝着那鎏金殿堂步去。
一路凡是遇到的下人，见到他们，都是同样的礼数。
这古代的消息，果真灵通，自个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贵人的头号，这些侍从们看起来到都知道了。
苏西摇摇头，暗叹自己的悲哀。
女人，在封建社会，就只有被支使的命运吗？
苏西从来不信命，因为她一向觉得，人了不起是一死，如果所谓的命运最后的直达点都是一个地点，那么还有什么宿命可言？
脚尖踏上那华贵地毯的一刹那，苏西就感到了两道灼热的目光，自高向低，上上下下的X射线一样的从头到脚扫描着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位了。
礼数，苏西还是明白的。
“儿臣参见父皇。”
“臣妾参见陛下。”
苏西紧接着完颜奕的问安，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过一次，她不想看到那位老变态。
相比较之下，这二位的问安，基本上都没啥感情，完颜奕只是语速平稳的交代了目的，苏西就压根儿是应付。
“赐座。”
华服下的完颜莫未，风采丝毫不减当年，扔到现代，就是一风靡万千少女的杀手啊。
饶有趣味的看着苏西，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穿正服的样子。
苏西感受到那两道灼灼的目光，一直暗暗地咬着唇，警告自己，要露出标准式的笑容，不能表示出任何的不屑。
金碧辉煌的龙座下，光芒被减了大半，几乎快被忽略了存在的人，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殿下的一举一动，不时举杯轻酌一口。
依旧是华丽的皮草，只是换上了庄重的棕黑色。
纤俞，这位名正言顺的贵妃，坐在神采奕奕的完颜莫未身边，更像是个陪衬。
甘醇的葡萄酒入喉，无肝之人，按理是不该饮酒的。
但此刻，她的境地是如此尴尬，明知道这场宴会，只不过是换了个形式的选秀。
贵妃又如何？也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
此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扩充后宫，自己还要贤良淑德，一旁陪衬。
脸上的笑容依旧是不温不火，众人眼中的贵妃，似乎都没有太多的表情，永远是温雅的。
大部分人都猜测，她根本不爱王。
但此刻，心痛不痛，没人比她更清楚。
无肝，心还在，心上刀刺一般的割伤，比当初取肝，不知痛了多少倍。
殿下的苏西，目光始终保持平视，十五度角的微笑，笑的脸都快僵了。
奶奶个熊的，怎么还不开始啊，再不开始，我连饭都不会吃了！
苏西暗自拍了拍已经开始发僵的肌肉，暗自咒骂。
其实这场宴席，根本不会有开局，只是大家在一起，吃喝之间，有些定数，没有大张旗鼓的宣布，大家却都心照不宣。
身边的华座，一一落下，基本上，男性——苏西都没见过的，但是他们身边无一例外的都伴着美人。
一旁的侍从，始终端着纯金的托盘，恭敬的跪立在地上，等着旁边的主子们，取用盘中的美酒。
苏西看人家怪可怜的，也没多想，取了一杯，便一饮而尽。
动作虽然不大，但是影响力却着实不小，不管男的女的，同一时间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苏西。
拿着酒杯，苏西诧异了。
这帮狼崽子都干啥呢，这酒放着不就是让喝的吗？难道——有毒？
管他三七二十八的，反正喝都喝了，了不起赔一杯，这么点小钱，完颜奕肯定有的啦，不行就把他那个烂洗澡池子给扒了，赔给人家。
“好酒。”
苏西赞了一句，非常迅速的又端起盘中的另一杯，一饮而尽。
这次，周围的俊男美女们，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有一位仁兄，口中的葡萄，都掉出来了。
苏西迅速的将酒杯放了回去，笑的一脸纯洁，但桌子底下，她不停的捣完颜奕，这厮就是不理她。
完颜莫未居高临下的看着，苏西的小动作一清二楚。
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过好，轻声吩咐了内侍，便开始了传宴。
美食陆续呈现，大家也都忘了苏西的举动。
周围的人，都不再将注意力的焦点放在她的身上，都各自嘱咐起身边的美人来。
完颜奕似笑非笑的背靠在椅上，一点点的逼近苏西，在恰如其是的距离停留：“刚才的酒，名叫龙凰酒，父王如果看上了哪家，就会端起哪家的酒杯。”
完颜奕的嘴边，勾画了一个笑的猖狂的弧度：“这下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吃惊了吧。”
那修长的手，带着一阵和煦的风，掠过苏西的眼前，暗暗夹着涎草的味道。
这种类似于蛊惑的味道，带给苏西了一瞬间的失神。
目光僵直了片刻，苏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端起餐桌上的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吃些主食吗？或许接下来，会很累的。”
完颜奕夹起一个做工精修的糕点，目光颇是不怀好意的看着苏西。
被那妖孽的笑容迷惑了一瞬间，苏西的反抗细胞就被激活了，丝毫不客气的张开嘴，示意完颜奕喂她，根本不在意身处何地。
很累？傻子都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了。
所以，苏西准备朝着傻子这条光辉的大路，一路滚下去，修炼二皮脸到无人可挡的地步。
完颜奕也不客气，非常不怜香惜玉的，将一整块糕点，全都塞进了苏西的嘴里。
鼓着个腮帮子，可想而知多像狒狒了。
苏西稍微顾及了一下形象，用衣袖掩着口，费力的嚼着口中的糕点。
NND，这糕点，是轮胎做的啊！这么劲道！
一边嚼，苏西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代女子的衣服，为啥衣袖这么宽大了——遮丑啊！
这么大个袖子往脸前面一挡，你在里面斗鸡眼都没人看得到。
好容易连吞带咽的把轮胎咽了进去，苏西挑衅的踢了一下完颜奕的脚，扬扬眉毛，非常想打一架的样子。
完颜奕倒是一脸的大度，大手有力的钳制住苏西的下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口就被迫张开。
一块儿同样的米糕，非常迅速的被放了进去。
完颜奕笑的烟花灿烂：“喜欢你就多吃点。”
NND，你当你是赵薇啊，给好吃点代言啊！
宴席到最高潮的时候，苏西的腮帮子已经嚼的生疼，完颜奕不停的将米糕递给她，准确的说，是递到口中，全方位服务。
在完颜奕将盘中最后一块儿米糕携起的时候，苏西打嗝，都带的是米糕味儿。
满满一桌的美食，为什么就只能吃这个啊！
苏西捂住自己的嘴巴，做好了抵死不从的准备。
目光还警戒的盯着完颜奕，手却已经被牵开。
接着，手中就多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身形一僵，苏西机械的扭过头，看到了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完颜莫未。
人正笑的海枯石烂，风度翩翩的举着杯。
如果，他没有摧残自己的背，或许还真就相信了他是个君子。
但是——苏西的背，一看到他的笑容，就隐隐作痛。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纠结在她的身上。
除了笑，还是笑，苏西很清楚，她根本没有选择。
完颜莫未一脸深情先喝了一口自己的，又喝了一口苏西的，将两杯混合在一起，又平分成两份，递回了苏西手中。
苏西看着手中的杯子，很嫌弃，正在盘算沾染了多少别人的口水时，完颜莫未已经将他手中的饮尽口中。
终于明白，什么叫逼上梁山。
闭上眼，抱着喝毒药的心态，苏西艰难的将杯中物，吞吐进喉中。
感觉胃都要翻了出来，还要一脸淡定的将手递给完颜莫未，在众多刀光剑影中，被连拖带拽的弄出了殿门。
金座下的阴影中，纤俞自斟了一杯，朝着苏西离开的方向，举杯、饮尽。
那深棕色的皮裘下，血染了一片，浸湿了皮草的内衬。
但纤俞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痛楚，只是重复着倒酒、举杯、再倒酒的动作。
今夜，或许从头到尾，都没人注意到，还有自己的存在，包括王。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纤俞的脸上，扬出一个凄绝的笑容，明明在笑，却苦涩的让人不敢正视。
出了殿门，立即就进了一顶轿子，开始了昏天黑地的前行。
苏西跟完颜莫未，并不在同一乘中，在那幽狭的空间中，苏西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问题，是多么的严峻。
现在是怎样？爸妈养了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会把自己的女儿送给一匹狼当礼物吧！
苏西抓着轿壁，刺刺剌剌手不住的抖动，虽然思想不封建，但面对first，没有女孩会不在乎。
轿停的那一刻，苏西想了N种可能，比如说打晕了轿夫逃跑，或者跳轿啊但事实上，在轿子停之前，苏西就晕了过去。
“王，苏贵人在轿中，一切都是按事先安排的发展的。”
完颜莫未那顶明黄的轿前，一道黑色的身影谦卑的曲跪在地面。
“恩，抬进温泉别馆吧。”
不知何时，完颜莫未已经换上了更为迷人的紫红色衣衫，月色下，翩翩而立。
苏西像被扛死猪一样抬进了一处建造在水中央的馆内，只是馆的周围，雾气缭绕，正是在温泉内。
而泉心，正是泉眼所在，而别馆的一个最独特的地方，就是它的底部，是以水为屏障，以水做底的。
早已有侍女在别馆内立候，当苏西被抬进去的一刻，麻利的被接过，三下五除二，便放进了泉眼上方，享受顶级的温泉SPA.只可惜，某人在晕菜的状态下，根本没有知觉。
完颜莫未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别馆内：“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的身手，真的不是吹滴，前秒下令，下一秒不见人影。
更厉害的是，这么快的速度中，居然将苏西包裹好，运送到了别馆那珊瑚屏障之后的大床之上。
完颜莫未脸上的笑意渐浓，自顾自的宽衣解带着，也不需要人伺候了，自己动手起来。
只是，接下来，他只是浸在了雾气弥漫的水池中，一脸疲惫。
微微阖了片刻的双目，完颜莫未那深邃的目光，徘徊在苏西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