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乖乖和所有罚站的人,像是被现抓的失足少女一样,战战兢兢低着头,站在墙边。叶慧群把门推开,走出教室,一眼而过,像是在点数。叶慧群看完后,发现又有胡乖乖,眼神变了,像是警察同志看见再次犯案的失足少女,面上的表情瞬间石化。
叶慧群看着自行一列迟到的学生,有气;再次看到胡乖乖,更气,吼道:“统统给我滚到办公室去……”
胡乖乖和其他人,跟着叶慧群到了办公室。叶慧群坐下后,逐个听着每个学生炮制各种匪夷所思的迟到理由,像是警察同志听惯了失足少女为出卖肉体冠以生活无奈等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有点厌烦,叶慧群听着听着,失了耐心,越靠后的解释,越来越简,时间越来越短。胡乖乖寻得了空子,尽量往后躲着。
胡乖乖属于再犯,故而成了叶慧群的重点盘问对象,重点当然要重审,自然而然成了最后一个。胡乖乖躲祸不成,没有随流而去,看着其他同学受训完毕走了出去,不免有点怨天尤己。胡乖乖站在叶慧群面前,掂量着自己的罪过,能否像他们那样轻松如风地出门,但事与愿违,胡乖乖看了看叶慧群的脸色,心知一半,便垂下脸面,不发一语。
叶慧群手指轻轻叩打着桌面,十分有节奏,看着胡乖乖,说:“今天你怎么又迟到了?”
胡乖乖没有说话,杵着不动,靠谱的话没有想到,又怕解释不够真实,成了离谱,胡乖乖纠结至此,只好拖延。
叶慧群怒了,掌下生威,一巴掌拍了个雷声,吓得胡乖乖脸上的肉抖了好几下。
“胡乖乖,连续两天迟到,你想干什么?”
叶慧群掌下雷声还有余音在响,又来几声叫喊,炸在胡乖乖耳边,胡乖乖胸无对策,身处不妙之地,遮掩不了心虚,慌乱之下,说:“我昨晚病了,没有睡好。”
“你说什么?”
“我病了。”胡乖乖面不改色,为了圆谎,拿健康护短,为了逼真,胡乖乖说话的强调都变了,多了点娇弱,像是刚刚输完两瓶葡萄糖后的不适,为了能够骗过一时,胡乖乖刮净智力,思量着得体的病名,觉得感冒发烧咳嗽之类的病太小,容易被看出端倪,又不敢给自己冠上大病,怕日后灵验,折自己的阳寿,胡乖乖一时思量不出好的病名,不知道说什么比较贴切,急在心里,面上多了些暗光,倒真像是病了。
“你病了?什么病啊?”叶慧群口气变软,半信半疑,看着胡乖乖神色有点病样,没有多想胡乖乖是装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问道。
胡乖乖耸耸鼻子,把伪装做得很到位,细节决定成败,胡乖乖在鼻子上的细节表演做了个满分,顺着刚才的胡话下去,继续发展着,衔接另一个胡话,说:“神经衰弱。”
叶慧群定眼不动,看了好几秒。叶慧群是老师,不是医师,只会教书上课,不会望闻问切,看不出是真是假,所以犹豫起来。
“呃……神经衰弱,就是大脑紧张和神经过度敏感,会影响睡眠的。”胡乖乖望文生义,主观想象,从字面上进行一番解释。胡乖乖说完,觉得尚欠信服,又说:“昨天晚上忘记了吃药,所以一夜没有睡好。”
“那你昨天怎么迟到呢?”
胡乖乖神经乱了,没有想到叶慧群重提昨日旧账,有点失措,说:“忘了吃药。”
“你有病为什么不吃药呢?”叶慧群问道。
“怕吃错药。”胡乖乖忙着解释,说:“医生开的药太多,我记不清怎么吃的了,所以就没有吃,怕吃错了。”
叶慧群六神无主,有点哭笑不得,不知道胡乖乖是真的有病,还是装病,叶慧群已经心不在此,说:“你回去吧。”
胡乖乖有点得意,但没有忘形,出门走了一段路以后忘形了,步法都变了,脚下生风,屁颠屁颠地到了教室。
胡乖乖随口一说的神经衰弱,成了叶慧群在办公室沉默想着的心病。叶慧群愁了,思来想去,决定给胡乖乖父亲胡建明打了电话。
叶慧群翻开学生家长电话记录本,找到胡建明的电话号码,看着胡建明名字下的一串数字,心有五味,手指异于平日里的娴熟,抖了起来,像是冬天里的手抖,手指一抖一抖地,按下来一个一个的数字,按完后,手腕抖了一下,然后心抖,把手机放在发热的耳边听着,“咚……”的一声以后,叶慧群心口咯噔一下,听着长长的响铃,等着胡建明开口入耳的旧音。
“喂……,你好,哪位?”
叶慧群听着电话那头胡建明的声音,音色未变,磁性仿佛更浓了,仿佛往日耳边私语再现,清晰如昨。
“喂喂喂……”
叶慧群情陷一时,忘了答话,哽咽一下,换了严肃的腔调,说:“你是胡乖乖的家长吗?我是他的班主任。”
“哦!你好,我是胡乖乖的爸爸,老师你好,你有事吗?”
叶慧群装着严肃,一字一板说着,把胡乖乖迟到和生病一一说了,藏着旧日恋人的真身,演着老师的身份,与胡建明隔空说着胡乖乖的事。
三两分钟过了,叶慧群挂了胡建明的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卸了不少压力,仅仅三两分钟的通话时间,叶慧群只是装了一会儿,却感觉很累,但还有点甜,甜中带着苦,尘封心底多年往事被勾起,叶慧群手托着下巴,目光盈盈,回忆那年的校园爱情和那年毕业后的残忍过去,忘记了去教室巡视学生的早自习。
这时,马斯文捧着一大撂英语试卷,来到了办公室。马斯文看见叶慧群冲着玻璃杯发呆,憨笑了一下,露出一排被烟熏发黑的牙齿,说:“小叶啊,你怎么了?”
马斯文突然一问,叶慧群醒了,有点脸红,回视一笑,紧张之下,叶慧群脸上的笑纹比平日多了好几道,这时的笑不是表情,是面具,遮了脸上的羞怯。
马斯文看出叶慧群有点异样,乐呵一声,说:“小叶啊,想心事呢?”
叶慧群脸红了一点,马斯文这一问,脸上的红不像是在脸上的,像是水上的,嚯嚯散开,忙着说:“马老师,你怎么来了啊?”
马斯文看着叶慧群满脸的红,乐呵好几声,说:“我来是给你看你们班学生的英语试卷啊,呵呵,你慢慢看吧,我去备课了。”
“谢谢你啊。”
叶慧群一张一张,仔细翻着英语试卷,没过几张,便翻到了胡乖乖的英语试卷,她看了一眼,眼皮挑起,看着胡乖乖的英语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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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慧群眼睛睁得很大,以为看错了,目不转睛看了卷首上的名字,又一次看了一眼分数,几眼下来,叶慧群很难相信,但不能不信,一直以来,叶慧群把胡乖乖的脑瓜子视为猪脑,现在看来,却不是一般的猪脑。人没有笨的,智慧人人都有,只是体现方式不一样而已,研究核弹的未必比卖鸡蛋的会做茶叶蛋,开飞机的未必比卖手机的会玩游戏机,胡乖乖数学学不好,并不影响以后打牌算账。
胡乖乖英语成绩优异,别于数学,叶慧群为之愕然,突然发现胡乖乖还是一个可造之材,尚未沦为朽木,决定重视,有了给胡乖乖调位的想法,给胡乖乖选位重要,选一个好的同桌更重要,叶慧群在座位表上圈了又圈,不知道把胡乖乖安在何处比较妥当,犯起犹豫,最终,叶慧群将胡乖乖安排在教室中间的第三排,与数学尖子邹小虎同桌。叶慧群把胡乖乖和邹小虎两人成绩对比一下,觉得满意,像是媒婆撮合了一桩好姻缘,脸上显出乐意。
中午放学后,胡乖乖挎着单肩包,到了宿舍。荣明辉见胡乖乖回来,说:“你爸上午打电话过来,叫你十二点在房东大爷房间等电话。”
胡乖乖一听,所有情绪蒸发了,正剩下头昏,说:“我爸找我干嘛啊?”
说完,胡乖乖跨步一闪,跑进房东大爷房内,在电话机旁候着。时间渐过十二点,胡乖乖没有等来电话,仿佛有了幻听症,房内一有响动,胡乖乖身体就有反应,盯着电话机的眼睛闪着焦虑。
一曲轻音乐响起,电话响了,胡乖乖抓起电话,说:“喂……,爸。”
“乖乖,我是你爸啊,听你班主任说你怎么生病了,你怎么病了啊?”
胡乖乖凌乱了,很是纠结,胡乖乖不敢坦白没病,怕胡建明生气自己撒谎骗老师;又不敢说自己有病,怕胡建明信以为真,影响吃喝拉撒睡,面对这般处境,韦小宝都急得抓辫子转圈圈。
“怎么不说话啊,你去医院看了没有啊?”
胡乖乖横下心来,又说了谎话,说:“我去医院了,医生说没事的。”
胡乖乖说完,黎萍接过胡建明的电话,说话声音都变了,喋喋不休地说着啰嗦话。胡乖乖有点受不了。儿女对于父母的唠叨在结婚前,都是听不进去的,结婚有了孩子以后,也有这种唠叨,还是说不尽的。胡乖乖无奈,只能听着。
胡乖乖挂了电话,身体沉了许多,脚下更沉,回到了宿舍。
荣明辉看出胡乖乖脸上异样,断定胡乖乖心里有事,说:“你怎么了?”
“我爸这个周末要来学校。”胡乖乖话音很沉,像变了个人似的,荣明辉觉得奇怪,说:“很好啊,你怎么不高兴呢?”
胡乖乖叹了一声气,向荣明辉坦白了。荣明辉听了,说:“你爸知道你装病会不会打你啊。”
“会。”
荣明辉顿了一下,说:“你爸上一次打你是什么时候?”
“初二上学期。”
“那么久啊,这次估计没事的,现在你也长大了,应该不会打你的,放心吧。”
荣明辉说完,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