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抓住了时机,迅速反扑过来:颜真卿恶意诽谤宰相!
元载得逞了。
铮铮铁骨的颜真卿再一次被贬,刑部尚书做不成了,只能到峡州(湖北宜昌)做别驾。
这不是颜真卿第一次被贬,也不是最后一次被打压:
早在李辅国当政时代,他因为带头上疏祝贺太上皇李隆基身体健康而触了李辅国的霉头,第一次被贬;
现在,他成了宰相元载眼中的路障,第二次被贬;
后来,正直的颜真卿又成了宰相卢杞眼中的路障,第三次遭到打压。
是非不分的年代,当一个好人,竟然如此之难!
接连搬开颜真卿、鱼朝恩两道路障,元载心情大好,他要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
元载很有信心,以他的才智,加上皇帝支持,想要做出一番业绩来并不算难。
对于皇帝,元载同样有信心,在诛杀鱼朝恩的过程中,他们已经结成同盟,此刻皇帝眼中只有元载,没有他人。
更关键的是,元载在李豫身边还有眼线,内侍董秀就是元载的第三只眼,有了董秀做内应,一切尽在元载掌握,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符合李豫胃口,看上去就跟量身定做一般。
元载与李豫迅速进入蜜月期,元载陶醉了,他把自己当成古今少有的文武全才。如果仅仅是自我陶醉关系不大,元载却开始对朝政上下其手,官员任免,竟然只看谁给的钱多!
吏部侍郎杨绾与岭南节度使徐浩成为元载展示给百官的两个标准样本:
杨绾,时任吏部侍郎,为人公正,性格耿直,对元载毫不依附,至于给元载送礼,除非地球倒转,太阳从西边出来;
徐浩,时任岭南节度使,为人贪婪无度,媚上欺下,他把搜刮来的钱财都投资到元载身上,要在元载那里赌一个大好前程。
徐浩赌赢了!
杨绾被免去吏部侍郎职务,出任国子祭酒(国立贵族大学校长);
徐浩由岭南节度使升任吏部侍郎。
荒唐的元载,荒唐的时代。
荒唐还在继续,不久,元载又创造了一个奇迹:随便一个签名,价值一千匹绸缎。
元载的一位长辈听说他发达后前来长安投奔,元载接待之后,发现长辈并没有什么才能,便随便给卢龙战区节度使写了一封信,草草打发长辈上路。
元长辈一路上越走越气,好你个元载,居然把长辈当叫花子打发。
一气之下,长辈拆开了元载写给节度使的信,一看信的内容,长辈鼻子快变形了,偌大的信纸,如同无字天书,空空荡荡,只有元载的签名,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长辈抚了抚气鼓鼓的胸膛,哎,死马当活马医吧!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元长辈把信递交到卢龙战区节度使府,值班判官漫不经心地打开信件,一看“元载”二字,噌地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将信送交节度使。
节度使不敢怠慢,一边命令一员大将把元载的无字天书当作出土文物装入木匣中保管,一边命人将元长辈迎入宾馆,酒肉伺候。
宴请数日之后,忐忑不安的元长辈告辞离去。
临行前,卢龙节度使赠送了一点小礼物:绸缎一千匹!
元长辈喜出望外,兴冲冲地离去,两字换绸缎千匹的奇迹就此诞生。
战国时,吕不韦悬赏为《吕氏春秋》挑错,一字千金;元载随随便便两个字,一千匹绸缎!
都是牛人!
创造完奇迹,元载的眼中又出现了一道路障。
这道路障也是个熟人,山人李泌!
山人李泌就是一出悲剧,空有一身本领,却没有合格的帝王接收。李隆基想让李泌当官,李泌拒绝了,因为他看出李隆基早已失去进取的雄心;李亨想让李泌当官,李泌半途而废,因为他看出李亨小肚鸡肠,没有包容四海的胸怀,明明可以分兵出击,一劳永逸解决藩镇之祸,李亨却一叶障目,只求先收复两京;李豫想让李泌当官,李泌依然三心二意,人在长安,心在衡山,更要命的是元载又将他视作了路障。
元载给李豫上了一道奏疏:李泌经常与朋友在禁军中举办宴席,而且与鱼朝恩关系友善,陛下应该早点知道他的阴谋!
看完奏疏,厌恶不由得从李豫心底腾起,元载的所作所为他并非不知,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如今,元载又猜忌到李泌头上,李豫有些不爽。
李泌与皇室,已是三代交情,当年如果不是李泌力挺,李豫能不能当皇帝还犹未可知,就这么一个有功于江山社稷的故人,居然遭到元载的猜忌。
按下心中的不满,李豫回复元载:禁军中都是李泌过去的手下,是朕准许他前去相见。诛杀鱼朝恩,李泌也曾参与预谋,爱卿就不要怀疑了!
李豫以为就此挡住了元载射向李泌的箭,没想到,居然不成!
元载与其手下的弹劾奏疏依然源源不断,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李豫权衡了一下,此时此刻,他还不能换掉元载,他还需要这个宰相为自己效力,硬生生与他撕破脸皮是不可能的,只能找一个折中的办法。
回头再看李泌,还是于仕途无意,不如让他走出长安,到地方任职吧。
正巧,江西道行政长官(观察使)魏少游上疏请求李豫给自己派一个副手,李豫顺水推舟,决定让李泌到江西就任判官。
李豫对李泌嘱咐道:“元载容不下你,朕暂且把你寄放到魏少游那里。等朕决意铲除元载,会有信使通知你,届时不要耽误,即刻进京!”
李泌领命而去,元载的眼中再次清净了。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几个月后,元载遭遇了一场危机。
这场危机由一个叫李少良的人而起。
李少良,早年给人当过幕僚,后来升迁为殿中侍御史。在侍御史任上没干多久,又被罢官,无所事事的他只能在长安闲逛。
世上有两种人最有告状的冲动,一种是为人正直眼睛不容沙子的人,一种是仕途失意郁闷无处发泄的人。李少良属于后者。
李少良在长安闲逛期间,从民间听到了元载的种种不法行为,眼见元载如此不堪却高居宰相,自己满腹干才却无处施展,巨大的落差让李少良产生了告状的冲动,他一纸奏疏,将元载的诸多不法行为告到了李豫那里。
这一告,很致命!
早已对元载产生厌恶的李豫想借机查一查元载,便把李少良安顿下来,准备择日当面核实。
如果一切顺利,李少良有可能一战功成,迎来仕途的峰回路转。
偏偏李少良嘴不严!
李少良把此事告诉了好友韦颂,韦颂又把此事告诉了好友、殿中侍御史陆珽,他们都以为对方能保守秘密,却不知道,如此口耳相传,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
远在唐朝的李少良、韦颂肯定不知道“六度空间理论”,如果知道,他们不会那么大意。
按照“六度空间理论”,世上任何两个人,最多不通过六个人就能建立联系,从曲昌春到奥巴马,中间的联系人不会超过六个,这个理论经过多次验证,屡试不爽。
现在“六度空间理论”在李少良、元载身上应验。
李少良的好友是韦颂,韦颂的好友是陆珽,陆珽的“好友”是元载!
李少良——韦颂——陆珽——元载
经过一连串传递,李少良状告元载的消息传到了元载耳中,没等李豫核实,元载奏疏到了。
奏疏中,元载为自己大声喊冤。
李豫感觉自己被李少良卖了!
盛怒之下,李豫将李少良、韦颂、陆珽一勺烩了,统统羁押到御史台的监狱之中。
御史很快定案:李少良、韦颂、陆珽凶恶奸诈,狼狈为奸,离间君臣!
最终判决:乱棍打死!
乱棍下去,三人惨死,元载的世界又清净了!
元载恢复了好心情,他趁热打铁,又给李豫上了一道奏疏:以后陛下下诏委任的文武六品以下官员,吏部、兵部不得再进行审核勘验。
唐朝惯例,皇帝下诏委任官员,吏部、兵部需要进一步对官员资质进行审核勘验,现在元载却建议取消!
这一切都是出于元载的私心,因为他奏报给李豫的官员名单中,有很多人并不符合当官资格。
李豫居然又同意了!
元载的心情好到了极点,皇帝对我的信任真是没话说!
一切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