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感动青少年的外国名家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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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莫泊桑作品选(2)

勒斯儿一下离开了他的膝头,滑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站起了,举起了他的酒杯一直送到桌子中央,口里重复又说:“法国是属于我们的,法国的人民、山林、田地、房屋,都是属于我们的!”

其余的那些大醉了的人,忽然都动了军人的兴奋情绪,一种野蛮的兴奋情绪,一齐举起杯子狂吼:“普鲁士万岁!”并且都一口气干了杯。

姑娘们没有抗议,害怕得哑口无言。勒斯儿没有气力答复,不再开口了。

这样一来,矮小的侯爵把手里的杯子重新斟满了香槟搁在犹太女子的头上,一面嚷着:“所有的法国的女人,也是属于我们的!”

她很迅速地站起来,那只杯子突然一倒,酒都倒在她的黑油油的头发上,杯子落下去了,在地上摔碎了。她抖着嘴唇横着眼睛去望那个始终嬉笑的军官,接着用一种被怒气咽着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这种话,这种话,这种话不对,这算什么,你们得不到法国的女人。”

侯爵为了笑得更自在一些,坐下了,并且用德国字音模仿巴黎人的语调:“她是很好的,很好的,你究竟到这儿来干什么的?”

她呆住了,开始,慌张中间没有听得明白,所以没有开口;随后,一下懂得了他的意思,她恶狠狠地对他反驳道:“我!我!我不是个女人,我是个妓女;普鲁士人要的只能是这个。”

她还没有说完,他啪地就掴了她一个耳光。

正当他重新举起手预备再打的时候,她在狂怒中从桌上抓起一把银质小刀,迅速把小刀直挺挺地戳到了他的脖子里。

他说着的那句话被小刀截断在喉管里了,他瞪起一双怕人的眼睛张开嘴巴没动弹。

全体都狂吼着,并且慌乱地站起来。

勒斯儿在旁人没有来得及抓着她以前,就推开了窗子,并且跳到黑暗里,在那阵始终不停的雨底下逃走了。

菲菲小姐在两分钟之间死了。

这时候,弗利茨和倭妥都拔出刀来要屠杀那些在他们膝头上的妇人,少校好不容易才制止了那场屠杀,教人把那四个吓坏了的女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再派两个小兵保护着。随后,他组织了追缉队去追缉在逃的姑娘,相信一定可以拿获。

五十名小兵扑到古堡里的园子里去了。

急流般的雨一直没有停。

忽然响了一枪,随后很远地又响了一枪,并且在4小时中间,不时有人听见许多或远或近的枪声和好些集合归队的叫声。

到早上,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其中死了两个、伤了三个,那都是他们自家人在黑夜追缉的慌乱和驱逐的狂热中间干出来的。

他们没有找得着勒斯儿。

这样一来,河谷里的居民们受到恐吓了,房屋受到扰乱了,整个地方都被他们踏勘过、搜索过、翻转过。那个犹太女子仿佛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师长得到了消息,吩咐要封锁这个事件,免得坏的榜样传到整个部队里,一面惩罚营长的纪律不严,营长也处罚了他的下属。

于是法勒斯倍伯爵在盛怒之下决定在当地寻报复了。于是,他教人找了堂长来,吩咐他在艾力克侯爵下葬的时候打钟表示哀悼。

出乎意料的是,堂长表示了服从。

菲菲小姐的出殡日期到了,小兵们抬着“她”的尸体从雨韦古堡向着公墓走去,向前引路的、在柩边防护的和跟在后面的全是荷枪实弹的小兵。

这时候,礼拜堂的钟第一次带着一种轻快的意味发出它的哀悼声音。

它在傍晚又响起来,第二天也一样,而且每天都一样。有时候,甚至在夜间,它也独自欣然地摇摇晃晃地响那么两三声,谁也不知道那为着什么。

地方上的全体农民因此说它着了邪魔,于是除了堂长和管理祭器的职员两个人以外,谁也不再到钟楼近边去了。

实际上,钟楼上面住着一个可怜的女子,她在忧郁和孤寂中间过活,而在暗地里供给她饮食的却是那两个人。

她在钟楼上一直呆到德意志的部队开走为止。

某一天傍晚,堂长借了面包店里的敞篷马车,亲自把这个由他看守的女子一直送到卢昂的城门口。到了的时候,堂长拥抱了她一下。

她下了车,提起快步回到了妓院,那儿的女掌柜却以为她早已死了。

不久,一个不拘成见的爱国人士敬佩她当日的英勇行动,把她从妓院里带出来,接着爱上了她,以后就和她结了婚,使她成了和其他的妇人同样有价值的主妇。

真的故事

一阵大风在外面吼着,一阵狂呼而疾卷的秋风。一阵扫尽枝头枯叶送它们直到云边的那种风。

那些打猎的人吃完了他们的晚饭,却都没有脱掉他们的长统皮靴,满面绯红兴致勃勃。他们都是诺曼底省的一些半贵族半乡绅而又半务农的人,家境富豪,身体壮健,气力可以击断那些在集市里蹲着的牛的双角。他们在艾巴乡的村长白龙兑尔老板的山场里,打了一整天的猎,现在他们正在那个别墅般的田庄里围着一张大桌子吃东西——那田庄的主人就是他们的东道主。他们像吼着一般说话,像野物嗥着一般大笑,像蓄水池一般喝酒,伸长了腿子,肘拐撑在桌布上面,眼睛在灯光下面睁得大而有神,身体被一座向天花板吐出血色微光的大火炉烘得火热;他们所谈的都是打猎和猎狗。但是半醉了的他们,已经到了心中别有所思的时候,所以全体都用眼光去追逐一个用发红的指尖儿托着那些满盛着食物的大盘子的强壮女人。忽然,一个喜欢吵闹的姓塞菇尔的大汉子——这个人从前本研究那种做教士的学问,现在却成了兽医,给本地附近各户诊治家畜——他高声说:“了不得,白龙兑尔老板,您有一个无可非议的女佣人。”于是一阵哈哈的笑声爆发了。这时候,一个除了名而为酒所困的贵族卫仑多先生提起嗓子说:“我从前和这样一个女孩子有过一种奇异的故事;哼,我应当说给大家听。每次我想到她,就叫我记起麋儿扎——那是一条雌狗,我从前卖给何宋内子爵的,但是只要有人放开它,它总要回来,可见它不能离开我。后来我生气了,便央求那位子爵用链子拴住它。后来你们可知道它怎样吗?那个畜生?它竟因为悲伤送了命。

不过现在不说它了,还是回到我那女佣人身上。故事是这样的:

那时候,我有二十五岁,没有成家,住在我自己那个在好乡的别墅里,你们知道,一个人年轻有钱而晚饭后又无事可做的时候,眼睛就要四处寻东西了。

不久,我发见一个在戈乡的兑布多先生那里做事的年轻人。白龙兑尔,你本来认识兑布多呀,简而言之,那个小家子女儿很叫我发狂,以致某一天我跑了去找她的东家,向他提出一件交易。倘若他把他的女佣人让给我,我就把他想了两年的那匹黑马卖给他。他和我握手:“彼此两无异言!卫仓多先生。”交易做成了:那个小女人到我别墅里来了,我亲自牵了那匹马到戈乡去,作三百法郎让给了兑布多。

在初期,这件事便利得像轮子一般。谁也没有疑虑到什么,仅仅从我的口味上说来,蔷薇有点过于爱我,你们知道,那孩子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她在血脉里大概有些与众不同之处,而凡是和东家闹花样的女佣人总有点这样。

总而言之,她真崇拜我,这就是那些小狗的称呼和种种温存亲热的字眼和事情给我的看法。

我自己盘算过:“这件事顶好是不要维持太久,否则我要上当!”但是我不是容易上当的,我不是那些用两个吻便可以迷得住的人。末了,当她向我通知说她怀孕了的时候,我早已注意了。

这简直像是有人在我胸脯上噼啪放了两枪。她呢,她吻了又吻我,笑着,舞着,她发痴了,有什么话说!当天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是到了夜晚,我便推敲起来。我想:“事情发生了;但是应当拿出手段来,割断那根线,时候正好。”你们可懂得,那时候,我父母都住在巴仑乡,我姐姐伊士拔侯夫人住在罗贝克,离好乡不过十多里路,真是没有法儿开玩笑的。

但是我怎样给自己解围呢?倘若她离开我那里,便有人会动疑,于是就有人会来饶舌,倘若我留下她,不久便有人会看见她的大肚子,并且我不能够就是这样放掉她。

我和我舅舅克勒德邑侯爵谈起这件事,这本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我并且向他征求意见。他泰然答复我:

“应当嫁掉她,好孩子。”

我一下跳起来:

“嫁掉她,舅舅,但嫁给谁?”

他从容地耸着双肩:

“您愿意嫁给谁,这是你的事,不是我的啊。一个人只要不笨总可以找得着。”

我把这篇议论想了七八天之久,结果我自己对自己说道:

“他毕竟有道理,我的舅舅。”

后来我开始挖空心思地思索起来;某一天晚上,我和一个在本地做推事的人吃晚饭,他对我说:

“波梅尔老婆子的儿子,新近又闹了一个笑话;他的结局将来定不会好,这个孩子。可见遗传的力量很大。”

那个姓波梅尔的老婆子本是一个老光棍,她的青年时代本使人垂涎。一个法郎便可以使她卖掉她的灵魂,她儿子的坏劲儿更可以想见。

我走去找她,并且从容地使她明白那件事。

我真窘于答复,因为她竟陡然问我:“您对于那个女孩子,能够给她一些什么东西?”

她真是狡猾,那个老婆子,但是我也不笨,我早就预备妥当了。

我刚好有三块丢在沙司乡附近的地,那些地本来属于我在好乡的三个庄子。那些庄稼人永远嫌其过远,我早就收回了那三块面积一共六亩的田,末了因为那些庄稼人又来噜苏,我便在每个佃约里免了他们应当缴的鸡鸭之类。这样一来简直算是丢了。所以我那时候便在邻近买了一点儿地,在上面造了一所小房屋,两者共花了我一千五百法郎,所以我算组成了一桩没有花多钱的小产业,于是我就拿它给这女孩子做生活基金。

那老婆子说这产业是不够的,但是我也不让步,结果我们就毫无结果而散。

第二天一大早,她的儿子便来找我。说到他的面貌我真不大记得。我看见了他,我更放心了,因为若是在乡下人之中看来他并不算坏;不过却真像一个很狡猾的人。

他随随便便地谈起那桩事,如同他新近买了一条母牛似的。等到我们谈好了之后,他要看看那份产业,于是我们便穿过田里动身去看。那光棍竟叫我在那里足足蹲了三个钟头,他量过宽窄,又拾些土块儿在手里打散,俨然像是害怕看错了货色。那房屋的顶还没有盖好,他坚决不要茅草做顶,非盖石板不行,因为这样可以少要一些修理!

随后他向我说:“但是家具呢,那是要由您给的。”

我反驳道:

“不行,拿一座田庄给您,已经很不错了。”

他冷笑着说:

“我相信是不错了,一座田庄和一个孩子。”

我不由脸红起来,他说:

“大家想想吧,您可以给一张床,一张柜,三把椅子和一套吃饭用的东西,否则就什么也不必干。”

我承认了这一层。

于是我们便又上了回家的道儿,他那时还没有一个字谈到那女孩子身上。但是忽然用一种狡猾而又不好意的神气问:

“但是,倘若死了,这产业又归谁呢?”

我说:

“那末,自然归您。”

他从一大早就想知道的事都在这里了。立刻他用一种满意的动作同我握手,我们算是谈妥当了。

唉!说起我叫蔷薇打定主意,那就真叫我头疼。她倒在我脚跟前呜咽起来,并且重复地说:“您来给我提议这件事!您!您!”经过了七八天,她始终抗拒,无论我怎样苦劝和怎样哀求。女人真是笨,一旦产生了爱情,她们就什么也不明白了,世上没有可以自恃的聪明,爱情先于一切,一切为的是爱情!

结果,我终于生气了,并且以要推她出去来恐吓。她算是才慢慢地让步,条件就是要我允许可以不时来看我。那一天到了,我亲自引她到教堂里去,敬神和喜酒种种费用都是我出的,总而言之,我漂亮地办了一切的事,随后我告别了,走到杜尔乃,在我哥哥家里住了半年。等我回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每星期必来探听我的消息。到家不到一点钟,便看见她抱着一个孩子走进来了。看见那小家伙真叫我难受,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话啊!大概我还吻过那孩子。

至于那个娘呢,简直是一所破房子了,一副枯骨了,一个影子样的东西了,又老又瘦。婚姻于她真没有好处!我机械地问她:“你日子过得好吗”

于是她的眼泪像泉水般涌出来,泪不成声地哭着,末了,她高声说:

“我不能够,我不能够丢开您,现在,我情愿死,再不愿活了!”

她发疯似地给我闹了一大阵,我尽力安慰她,并且送她直到栅栏门外。

事实上,我听见有人说她的丈夫打她,她的婆婆虐待她,那个老鸱鸮。

两天之后,她又来了。她抱住了我,她在地上打滚。

“请您杀了我吧,我到底不想回去。”

这完全是麋儿扎要说的话呀,倘若它能够说!

这样的弄法渐渐叫我头疼了;我终于又躲了半年。等我回了家……等我回了家,我才知道她在三星期前死了,以前,她每逢星期日必定回来……始终像麋儿扎一样,那孩子在八天之后也死了。

至于那丈夫,狡猾的光棍,却袭承了遗产,仿佛他从此很得法,现在他做了村里的自治委员。

随后卫仑多先生一面笑一面说:“这没有关系,他的幸运是我造成的。”

末了,那兽医塞茹尔先生端着那盅烧酒送到嘴边,一面庄重地下了结论:

“无论你们要怎样,但是这样的女人是惹不得的。”

珠宝

自从郎丹先生在他的副科长家里的晚会上遇见了那个青年女子,他就坠入了情网。

那是一个去世好几年的外省税务局长的女儿。父亲死后,她和母亲到了巴黎,母亲时常到本区几个资产阶级人家往来,目的是要给年轻女儿找配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