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呼吸一窒,她不是个执着与过往的人,可是她选择忘,并不代表另一个人会和她一样释怀,师父说过,鲛仙承载着两世的记忆,不像她,对于前尘往事还是一知半解,想让他放下执念,谈何容易。
好像只有她忘了,鲛仙没忘,师父也没有忘。
“当年你说你最爱满山花开,流光溢彩,所以就有了这么一座山。”宋子衿收起了之前的哀伤,给她一笑,暖暖的,让人神往,“却不想这满山的鲜花艳尽了你所有的色彩。”
他还是在笑,眼里却流露出无限的沧桑,只有经历过了无数个漫长日夜,一个人独自忧伤,看遍了世间繁华的仙人才会这样。
他的笑又像是敛去了所有的感伤,只能看到他俊美的脸上的柔光。
玄女虽对前世颇有兴趣,却也不想再这样下去,只会触地鲛仙一地的感伤。
人间是有夜晚的,不想那天宫上,只有终日的明亮,也不是说天宫本来就没有黑夜,只是光神将他的灵力注入了夜明珠上,一颗高高漂浮的珠子照得天宫一片透亮。
玄女从来没有觉得那有什么不妥,因为师父同样也告诉过他,前世的她在人间上住过,特别怕天黑,光神此举正好解了她的那点害怕。
东海上的风也很大,吹得海边的树木窸窣作响,还有不少浪被拍在海滩上,卷出了不少还未修成人形的鱼儿,玄女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地看向看起来很近的天空,不知道黑夜会是什么样子。
其实她有点想逃,可是鲛仙绝对不会让她逃,他的修为在她之上,所以纵然她想尽办法,一切都是徒劳。
现在只能听到风吹叶动,和他们衣角飘起的声音,其实,还蛮舒服的。
玄女触摸着一地的鲜花,它们就在这里怒放,很美,很让人沉迷。
可她只能和他耗着,也不知道扶俞是这么想的,看着她被抓走了也不追来查找,而那鲛仙和她的关系,她又不好挣扎,只好愣愣地呆在这个地方。
蓦地,宋子衿朝着她缓缓靠近,他的扇子挡住了海风,青袍被吹得乱糟糟,还是难掩他满身的仙气,还有眼里的渴望。
玄女没有什么表示,静静地坐在那块石头上,石头的表面上已经有着温热,是玄女留下的体温。
宋子衿把双眼缓缓闭上,像是在深呼吸,最后又露出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微笑,忽而把项上的墨绳取下,寻了个离玄女很近的可以坐地方,欲将那墨绳戴在玄女的脖子上。
“鲛仙。”隔着衣衫的面料,玄女的手按在宋子衿的手臂上,有些严肃。
宋子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脸上再也撑不起笑,渐渐的,他变得面无表情,然后继续将墨绳戴上玄女的脖子。
“是我越界了,嗯?”宋子衿终于出声,声音有些嘶哑,一片花海里,玄女只看到他眼里冒着的星光,那样暗淡,那样神伤。
玄女心头一软,没有再做什么抵抗,反正无论如何都会被她戴上,倒不如不做那无所谓的反抗,还会多伤一人的心呐。
墨绳终于挂在了玄女的脖子上,一阵微凉,玄女抓起它细看,才发现这绳上还有一颗很大的透明的宝珠,很清爽。
不过这是什么宝贝?因为师父的关系,不少仙家来九重天送礼都尽量挑选最少的,虽然她和师父很少收,看总是看过的,可这珠子,毫无疑问,它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宝物,可究竟出自何方?
疑惑的目光朝着浅笑的宋子衿飞去。
“喜欢吗?”他又笑,因为她接受了这条墨绳高兴非常,“这本来就是给你的,只不过前世失了机会。”他永远都沉浸在前世的梦里。
玄女闻言一阵紧张,珠子也从她的手中滑落,重新贴回到了他的胸口上,泛着一阵阵微凉。
宋子衿见她如此大意又是一笑,似乎是回到了前世幸福的时光。
快要天黑了,东海边还有萤火虫飞舞,闪动着它们特有的光芒。
宋子衿看玄女百般无聊,便给她讲起了这颗珠子的来历,她看起来很有兴趣。
原来这颗珠子是鲛仙所流下的眼泪,在凡间很早就有传说︰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却不知东海也有鲛人一族,他们能泣得更为宝贵的宝珠。
那月十五,玄女虽逝,却唤醒了他全部的记忆,第一世他是人间的皇帝,他负了她,第二世,他是东海的鲛人,他依然负了她。
所以,他就在这座开满花的小山上,对月流珠。
至于那墨绳,则是前世玄女亲手编的,除了这一点,其他就没什么了。
宋子衿讲得很慢,连着他的呼吸都在发颤,在这风中显得更加不堪一击。
天也越来越暗了,一片漆黑,只有玄女脖子上的鲛珠散发着盈盈的亮光,“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不知为何,玄女念出了这句诗,很适合他,不是吗!
宋子衿闻言一惊,慌忙把头转向玄女,可惜夜太黑,月光太淡,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叹,她的玄儿并不是什么都忘了,她还记着他们初遇时的第一句话呢。
玄女刚开始并不觉得黑夜有多可怕,身边也有人在,虽然不是师父,但还是感到安心,可过了一会儿她就真的有些受不住了,可能是这儿的风声太可怕,也许也是这儿除了风声其他都太过安静,她真的有些害怕。
黑夜真的很可怕!
玄女突然觉得自己在九重天长大是幸运的,要是日日看着这乌漆抹黑的世界,她恐怕是一辈子也得不到心里的安全。
“玄儿你还好吗?”宋子衿有些担心,但绝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他依然会这么选,带她来找个地方,告诉她一些他们的过往,再让她见见一直让她害怕的黑夜。
他知道她不会对他说害怕,前世的骄傲不允许她,现在的她不爱他,所以她更不允许那样。
他太过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