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N.Y,我爱你,爱你。
念不能忘。
夜的十点整,顾纪年忙完手头的工作,关上电脑。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算算时间,他的小朋友应该睡着了。
去她的卧室里拿一条薄毯,握开门把,空气中漂浮着淡雅的香水味,顾大家长有一瞬间“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又辛酸又欣喜的感动,真是长大了啊,什么时候他的小朋友也开始知道要臭美了?可是啊,香水味掩饰不了那一股乳臭未干的孩子气。她的,属于她的味道……也就是这个味道,让他不能碰她。
走到小茶房,悄声接近她。是无声息的步子,若豹迈步一般轻盈优雅;顾纪年细细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夏小楼,她累坏了,被他气成这样的,呵。
灯还亮着,暖暖浅浅地洒在她的身上,夏小楼的睡脸纯美的好可爱。这样都可以睡得着,真是孩子。他摇摇头,用毯子将小小的她一把裹住,抱她回卧室。
将她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床铺,小朋友睡得很沉,没有一点被打搅的迹象,还打呼哩。顾纪年的心底,那一处坚硬防御的存在,因此刻的她变得柔软。
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人在自己的身边。
不记得了。
记忆里最鲜明的存在,只有她,她的声音,她是为了什么这么难过沮丧。
“顾纪年,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夏小楼这样愤懑地捶着他的手臂,怒吼。
那时候,他没有回答。
下意识地抬起指尖轻掠过她的眼,睁开时,总会让人以为在耍小聪明的骨碌碌地转着。唇,是恰到好处的丰满,心型,让人看了会怦然心动;鼻翼间,是均匀且轻盈的呼吸。
她是夏小楼,有一点点微微的自闭。自闭是因为她是小孤女——又或许只是天性而已呢?
不过没有关系,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有他在,他会让她像小猴子一样活泼可爱。
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与无暇。
她是谁?呵。他宠坏的小朋友啊。
时间是于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清晨。
“姓顾的你给本小姐出来!哇呀呀呀呀——受死吧!我要跟你决斗!”平地一声雷。
顾纪年被“催眠曲”闹了一阵,睡得更沉。夏小楼气坏了,在顾先生的房间里脚步沉重且豪迈地走来又走去,走去又走来。尔后,顾纪年醒了,身上挂着白玉色的浴袍,穿上拖鞋往洗手间走去。
黑眸儿半睁,他抬手抚向额际。
嗯。听见了什么,决斗?顾先生细长的凤眼轻掀,回头,斜睨她,“你确定?”
夏小楼没有回答他,只是郁闷地咕哝咕哝道,“我的生日,就在昨天。你到底记得不记得!为什么不提醒我!”她索要的声音吼得那样理所当然,即使眼前的男人表情泰然她也觉得过瘾。
顾纪年挑眉,“你还记得?”会这样问是因为某人一向不记得自己的生日。
夏小楼:“我记得不记得不是重点!为什么连你都不记得!”
顾先生:“这么健忘?不是才给了你‘难忘’的一天?”很好的庆祝不是吗?
夏小楼(抓头疯掉):“你你……你给我难忘的一天就是抢走了我的蜜饯!吃光了我的蜜饯!啊啊!!!!”
“……”顾先生礼貌地保持沉默。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哀哀哀地低嚎。小楼很悲伤,脸色很惨淡。
“你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蜜饯,我不把它们灭掉,你怎么会觉得难忘。”
“……”小楼无语。
顾纪年挑眉浅声道,“阁下已感动地说不出话?”
不,她是在沉思!接着小楼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吠,“你,你骗人!你只是想吃我的蜜饯!”谁想吃你的蜜饯呀,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天到晚把蜜饯摆第一位啊?嗤。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夏小姐慧眼。”顾纪年面无表情地给她两下掌声,转身走进洗手间。
啊,这是什么意思,是褒还是贬?将眉皱成倒八型,依然困惑中的夏小楼啥也不管了,干脆吸着拖鞋“咚咚咚”地迈着小碎步跟随着他走进洗手间。
“夏小姐。”
“嗯?”
“也许,我会想要WC。”顾某人幽幽道。
“你请便呀。”她的手挥得很大方。
“……”这个家伙,根本没有听出重点。
幸好他只是要刷牙。顾纪年淡淡地想着,他难道在教育孩子的时候忘记教她应该懂得察言观色,尊重异性的隐私?
顾纪年取出牙刷,往上面挤了点牙膏。拿过玻璃杯,倒上水。顿了一下,望着镜子里的她,脸上正经的表情仿佛特意跟她说的一般,“那你觉得要怎样是难忘呢?有人记得你十六岁的生日,并且想办法希望它变得难忘,难道这样一个理由还不够让你觉得生日很难忘吗?”
嗯?嗯。什么,什么?话的最后,是夏小楼莫名脸红了。
“很感动?上面那一大段只是随口说说的。没什么逻辑,别真信。”
兔子小姐龇牙:“我不会原谅你的!你给我记住!”?全身都警戒起来了,暴走中。该只八成因为昨晚豪放的睡姿影响到头发的正常“站姿”,头发乱翘得……还挺可爱。
被柔软跳跃着的发丝微扰了心绪,啧,顾先生表情很是严肃的摸了摸下巴,就在夏小楼一脸期待着被回击的时候,他只轻描淡写一句,“随你吧。”就记一辈子好了。
被敌人四两拨千斤的敷衍过去,夏小楼气的眼睛都红了,说出来的话也就很丧心病狂:
“我要杀了你。”
“来吧。”
“别以为我不敢!”夏小姐愤怒的扑过去,被顾先生轻松的接住。
生日过后第一个拥抱的人是顾先生,夏小楼内心的欣喜感悄长,好像经过光合作用悄悄发芽的绿色植物。恼怒的尖叫,声嘶力竭,不过是想要掩饰住内心深处那抹无法掩饰的害羞。
“喂,顾小姐。”
顾纪年闻言,顿了一秒,随即挑眉,优雅道:
“什么事,夏先生。”
夏小楼为顾大美人顺从的雌雄颠倒的呼唤消了心中最后一点不甘愿,她乐不可支的抓住他的衣领笑的像只可爱的小动物。然后她抬起纤细的胳膊,用双手捧住顾纪年俊秀的脸,用额头抵住他的,将微甜的气息吐纳在他的呼吸间:
“要不要听我唱歌?”
妖孽从容的扬起唇:“洗耳恭听。”
将英俊的顾先生拉到客厅,两人盘膝挨坐在一起,夏小楼拿起一把袖珍型的吉他,指尖灵巧的波动琴弦,然后开口,声质醇厚,萌动着她少年不欲人知的情愫。
……
只要我出现,你眸中似会有柔情顿现。
可是闭上眼,心知对你的感情乃是禁忌
我没有胆放弃,你没有心拒绝,
要我怎么远离你。
你是我的秘密,我是你的宠溺,
我爱你极度容易
你给我的却不是爱情
那晚你生日,有你在身边,许是好时光。
我将心送你,
你却将其视为废物
好象我们从来没有相爱过一样
让我连恨你都心带不甘愿。
……
顾纪年听的很认真,然后揽过少女纤细的肩膀将她按在怀中,揉乱她的发:“很好听。”
是啊,好听,只是他听不懂。因为这是夏小楼亲手填的词,法语。
一首歌最动人之初不在旋律也不在词义,而在于歌者的感情。这不欲人知的心意,怎奈心悦君兮君不知。
Jalousie,嫉妒。
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末,度假村。
三公分阳光,三公分空气。
形状呈半球型的巨大的草坡,一棵巨大的百年老槐树屹立于中央,枝繁叶茂地遮天蔽日。
某只小朋友被强行带来这里,纳凉。烫人的日光在立于苍穹中央直冲而上的树重重保护下,掠出亮得阴簇簇的影。
纳凉的好地方。
他说她暑假两个月几乎都窝在家里,没快残废也已骨头生锈,拉她出来晒太阳。
夏小楼不依,挣扎道:有病啊,名义上的初秋,骄阳还是很热,晒啥太阳!
顾纪年凉凉一句:那你总得看看它,你还记得它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么?它老人家很久没见你了,想得慌。
无语一秒。她继续抗议,什么快残废,骨头生锈,她明明有出去锻炼身体过。
“是呵,锻炼身体。”顾某人冷嗤,“是出去鬼混,吃冰,塞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到肚子里,或者坐在某咖啡屋里一整天,吹冷气。”多静态的锻炼身体!卡路里耗得够得到个位数么?
好吧,算上走路也是锻炼好了,可上一次这样的“锻炼”是什么时候?
十八天前。
整个暑假这样“锻炼”过几次?
两次。
于是,她还是被强行带出门了。
这个麻烦的小包袱,被顾某人用哄的,骗的,软的,硬的,威胁的手段,终于成功拖拉出门。
已是初秋,抬头瞪向头顶绿得发亮的树叶,依稀可以感觉到头顶上的阳光还仍旧刺眼得让人讨厌。夏小楼为自己这一发现而皱眉。因为,手心的温度,是冷的,自己去触摸便可以摸到类似不安的湿意。掌心来到自己的手臂,捏捏,却是滚烫的。就是这样热冷交织的怪异感受,仿佛能灼伤自己。
顾纪年竟然把她带到他的朋友圈子去,小小的她面对那一堆俊男美女,就像个发育不良的小学生,然而这并不是问题的纠结处。三十秒后,一位气质好阿沙娜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到自己的面前,不,准确来说是顾纪年的身边,她觉得自己纠结得简直可以把顾纪年细细地咬碎了,然后挫骨扬灰。
“哈,纪年,她就是你家小朋友啊?果然好可爱,真像洋娃娃呢。”还隔着几米的距离,便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夏小楼抬起头,只见白纱裙摆的柔软褶皱掠过阳光,洒下一地的晶莹,在绿得嚣张的草地映衬下,美好到不可思议;女人的身材高挑,迈出的步子轻盈无声,美妙如酒似能醉人的声音,她走到顾纪年的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吴侬软语。声音是不小心又刻意着的,电话那头的,接听过无数次。熟识的声音——幻化成真实的,美人,大美人。
仿佛听见心中的一面镜子被砸碎的声音,哗啦哗啦地碎了一地无人在意。这个人就是顾纪年的女朋友,听说他们情感稳定。
然后,“女朋友”说话了,语气无不包含调笑,“Hello,夏小楼是吧?我是Pain,见到传说中的顾纪年的‘女儿’真是荣幸。”
琥珀眸子浮起一层暧昧不明的水雾,心中仿佛有有毒的荆棘在疯长,随即,夏小楼垂下眼帘,很有礼貌的样子,“阿姨,你好。”此语一出,众人的表情都是囧雷囧雷的。虽然但是那个……他们和高中生之间的代沟好像还没这么宏大吧。
Pain的唇张了张,还是大度地笑了,“不愧是顾氏传人,玲珑心刀子嘴啊。”
“哪里哪里,都是家长教得好。”顾大家长还是很谦虚的。
静默半晌。
“顾老师确实教人很有一套呢。我新买了一套骑马装,还请老师检测检测看看,上次你教我的骑马技术有没有成效?”Pain微笑,话题转得很是自然。
顾纪年看了夏小楼一眼,有兴趣么?
夏小楼耸肩,我没有意见,但我不参与,我是好孩子,我要看书。
顾纪年的反应是用手揉乱她的发,惹来小动物不满的反抗。
于是,他们一行人先去了马场。
苍天大树下。
顾先生一脸忧虑地看着自家的小朋友,“我这么纵容你在这儿偷懒好吗?”
小朋友立马冷下脸反驳,语气还颇为愤慨,“谁偷懒了。”
他忽然就走到她的跟前,将她抱起。
夏小楼满头问号地与他脸对脸,鼻对鼻。
顾纪年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对她放电,深情且阴险地说,“知道么,我家小朋友轻得就跟棉花一样,不过是浸了水的。”
沉默了须臾。
夏小楼在反应过来后顿时炸毛,“放我下来。”脚落地的瞬间,她毫不客气地使劲将他推出她的地盘,连踹带踢的,“你走,快走!不要妨碍我看书,你去玩你的!”
友人新奇地看着他们的相处模式,真没见过哪个女孩子这么不待见顾纪年的啊。
Pain则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远远的,观其不语。
“Jia~”踏着沙砾而来,漂亮的汗血宝马傲然悬立于半空,发出嘶吼。
改良式马甲复古小礼服即黑马甲白衬衫,吹弹可破的肌肤,挽上的卷发,Pain骑在马上,颇具欧式女王的贵气。
这一身亮相,惹来在场的几位男士惊艳的抽气声。
夏小楼则坐在一旁的大树下乘凉,一边随意地翻着图册看。
“Yumm~”策马挥鞭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多么吸煞人眼球。
“嗯,挺好的。”隐约传来顾纪年的声音。
“哈哈,都是老师教的好。喏,是不?Pain大美人。”不知是谁起哄道。
夏小楼皱起了眉头,忽然觉得有些许烦躁。好吧,也许还有些伤心,她该收回自己这样谴责顾纪年的目光才是,可是,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他的女朋友啊,要是一个不小心顾纪年脑门被挤了,跟Pain一起踏进了“婚姻的坟墓”,Pain还是要跟她分家产的人唉!真是的,家产她可以全部给Pain啦,顾纪年全部属于夏小楼好不好啊?正在酸里酸气地胡思乱想时,她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收回偷瞄那边的目光,将视线转移到旁边更广阔的天地。
绿草青青,悠悠地飞舞,真是好可爱。微风凉凉,纳凉的心情渐渐有了起来。果然是年轻啊,连伤心都如此容易被安抚。那时候的夏小楼并不知道,这小小的嫉妒,若小蚂蚁咬在心口上的折磨,比起以后的心碎,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到了那个时候,才会令她痛地那样措手不及。
按下通话键。
“我是夏小楼。我现在在度假村的马场……啊,小管也在?”察觉到对面的顾大家长瞥过来的眼神,夏小楼赶紧背过身去,小声地说,“什么什么,小管真的在这里吗?叫他来找我好了。”
挂上电话,重新将手机放入包包里。算了,再偷窥下去难免无聊的宿命了,干啥那么幼稚。夏小楼耻笑自己,只要有顾纪年在的地方,自己连思维都会不对劲,大美人想勾引顾纪年就勾引好了,哼。大色狼,最好热血膨胀到爆裂血管哼。生气了一会儿,眼睛瞟啊瞟的,正巧这翻到了有关“雕刻”的一章,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唔……鼻子要这样刻才合适,太挺了其实也难看,又不是啄木鸟,鼻子的挺度还是合适五官得好。像某人的,就很完美呀。夏小楼没有发现自己因为这一想法偷偷笑了出来。
唇要这样反复地雕琢才会有那样的诱人的弧度,五官的契合度,作工时候更得小心翼翼,全身心投入。
钻,钻,钻研。
时间从指尖悄然溜走。
凉风习习,是少女抱着书本,还有被风舞动起的刘海。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眸儿弯弯,在笑,表情却好认真。终于,夏小楼翻完最后一页,长吁了一口气,精品出于反复的雕琢啊——唔,照雕刻工序这么复杂的程度来看,顾纪年出生时,上帝一定很费心吧?
夏小楼倚靠着大树,将书抱在怀里,原本想要恍神休息一下,瞄到自己喜爱的色彩,又一次陷入重读历程。
另一边,绿树成荫,和风撩人,一群人围坐在草地上打牌。
“纪年,你心不在焉哦。”友人语带戏谑提醒,意有所指地瞥了瞥旁边的美艳女子,“是不是Pain大美人在,有人心猿意马了?”友人暧昧地笑,谁不知道,堂堂顾家二少,顾纪年,是出了名的桃花运极佳,哈他的名媛淑女大把大把抓,却几近变态的清心寡欲。他的私生活干净得让人挑不出啥毛病,感情世界却也不是一片空白,有过好聚好散的几段情史。近些年,从未有过花边新闻。不晓得是眼光过高还是其它什么?今日看来,有Pain这位大大的美人坐阵,原是一般人入不了他的眼咯!
顾纪年淡淡地笑着,没有回应。这个视线其实也挺好,抬眼,就可以看见他可爱的小朋友。
夏小楼今天将长发挽成一颗鼓鼓可爱的小骨朵,像熟透了的果实。穿着浅绿色的花袖短衣,紧身的马裤,背着粉色的包包,凉凉的风还在轻轻地吹,温柔地敛起夏小楼的发丝,轻扬。
她在看书,似乎想通了什么,心情很好,靠着树,然后似乎困了,闭上眼,睡去。等她以为她只是跌入一个浅浅的午后梦境里时,实际上已经半个小时过去。
感觉自己的身上被盖了什么东西,一摸才发现是软质精工细制的西装外套,顾纪年也不知何时坐到她的身边。吓!她以为的舒适靠枕,竟然是顾纪年的肩膀。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纪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黑眸流光一瞬而过,“天亮了。小朋友,睡得好吗?”果然是小动物啊,随遇而安呵。她这样的性子,一定到了哪里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吧?不用担心她会适应不了。已经将她养得这么大了啊,又当爹又当娘的,很辛苦呢。他本性自私,付出了这么多,是该取得回报了。什么时候拐她回斯亚特好呢?人间的烦琐事太多,顾纪年这个假身份他也懒于应付……
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人不动声色地算计着的夏小楼下意识地低头,想小害羞一下,想说真不好意思,睡得很舒服。
随即又觉得不对,于是立刻抬头扫视了一下四周,没人!于是怒瞪顾纪年,明明应该是关心地询问不在场人的下落,语气却像是质问一般,“大美人咧?”
“美人?”转了转黑眸儿,随即勾起了然的笑。
顾美人骄傲地答,“你眼前。”
夏小楼皱起鼻子,唾弃他,“哼,才不是你,你又没有大胸脯俏臀部!”语气好鄙夷,又将他当苍蝇挥。
总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咬她一口:这样没大没小,真是他教出来的么?
唉……最后一个字,他在心底拖音到感情纠结。
顾纪年嘴角噙着笑,瞟了她一眼:“原来小朋友眼里的美人只能是女人,真伤我的心啊。”
“骗人!你哪里在伤心?你一点都不伤心!”设问句。
“我的小朋友成色狼了,我伤心。”陈述句。
“你!”说到这个就有气,夏小楼干脆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悲愤道,“你才是色狼!大色狼!刚才是谁盯着大美人的胸脯看到流口水!?”
他叹了一口气,浅浅的,风扬起他额前的刘海,显得异常的柔软。
“……不是你吗?”语速迟缓,幽幽的。顾美人的眼底明明暗暗的光有好多复杂的含义啊。
“是我!”夏小楼说完之后立刻意识到什么,狠狠瞪了顾纪年一眼!她分明红着小脸,却还故作出泰然状,若无其事地对拳轻咳嗽:“恩咳咳咳(粗犷且豪迈地),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怎么可能是我。”
大灰狼奸诈地笑,挖好陷阱,面对可爱的猎物时候又换上正经的嘲笑面孔,要小白兔为证明自己的勇敢愤怒地地往下跳。
傻瓜,傻瓜,大傻瓜。有只乌鸦,扑扇着翅膀大声嘲笑。
“所以,刚才掉头走掉不是因为勤奋到忍不住想看书,而是因为……嫉妒?”嫉妒?他是指她嫉妒他指导大美人骑马吗?是嫉妒他,还是嫉妒Pain?
同一句话,主体不同,嫉妒的含义也就不同了。某人承认自己的心思很是阴险。
不过,小朋友说不出话来,她窘迫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心软。于是顾某人叹了口气,“他们去找乐子了,一会儿就回来。”
“那你咧?”干啥不跟他们一起去?
顾纪年没有说陪着这只小动物比较重要一点,反正那些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见着都会厌烦,啧。而且他这个迟钝得能与恐龙相媲美的小朋友啊,跟她暗示等于白搭,算了。
“橘子汽水,水果蛋糕。”顾纪年将食物递给某只小动物。
下一秒,某只小动物的大眼果然瞟了过来,被食物吸去了注意,一颗脑袋几乎埋入口袋里,“咦,咦?”
与此同时的,顾纪年的嘴角开始上扬。
发现宝了。下一刻,夏小朋友抬起头,好受宠若惊地说,“是,是给我的吗?”
“当然。”顾纪年耸耸肩,不置可否。小朋友立刻露出了好可爱的笑容。
半刻过后。
小动物为美食饱含热泪,感动地大喊,“好好吃!”是吗,真是容易讨好呢。顾纪年轻笑,话题一转,“唔,小朋友,我听人说,人在睡梦中习惯于思维都会回到自己最诚实的状态啊。”
恩恩?夏小楼眨了眨大眼睛,“然后?”口腔里还溢着香甜的橘子味,风仿佛都是醉人的香。
然后啊……大灰狼开始揽着小兔子讲一个似真似假的故事,Long long
ago。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有个小孩靠着树吹着风睡着了,顾大家长尽心地来到身边为她盖上外套,结果……
“结,结果?”夏小楼结巴,为何会有种不祥的预感。
“傻孩子拉着大家长说,不要走。”黑眸里蕴满了笑,比此刻微凉的风更能让人心****。
不,不要走?这是什么话?!她才不可能这样说!还,还有顾纪年那是什么眼神啊,真是奇怪,好奇怪。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呢,夏小楼瞟他一眼,又不敢细看他此刻的眼神,赶忙低下眼,吸了口汽水,任骨碌碌的气泡在口腔中炸开。
好久,她才矢口否认,声音细细的,“我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不会,可是脸为什么红了。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淡淡的奶油香气,此刻夏小朋友的嘴角处残留了一点白色的奶油,顾纪年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害羞了一般的神情,心忽然一动,却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去。
自食其果。
顾纪年敛下睫,心里浮现起这样一个词。
视线里已没有了她,心思却没有归于平静。顾纪年不自觉地抬手抚起额,闭上眼。扬起一抹类似自嘲的笑,真是……
心痒,难耐啊。
“喂!顾少爷,你还坐在这里干嘛?我们找到乐子了,打棒球吧!”一干人朝这边挥挥手,大美人就在那一拨人里。
活动活动筋骨也好,这样想着的顾纪年站起了身,想拉夏小楼一把,她却自发自觉地跳了起来,虽然不明原因,但是有一点他很确定:此刻高兴的小朋友绝对不是因为他的伸手给乐成这样的!
“小管!小管!嗨嗨~~!!”夏小楼原本软甜的嗓音因为兴奋变得亮亮的,顾纪年眯起了眼。他的小朋友,竟然敢对别人笑得这样可爱,还跟哪个谁谁谁说她在这里?她的声音可以再甜一点!在看见那一堆人里挥手回应的是什么人之后,顾纪年的脸色变得可称精彩!
微妙的风带着一片碧绿的叶旋转而来,在空气中划破一个奇妙的弧。
山雨欲来风满楼。
L.e.a.v.e,英国留学
感情浓郁,浪漫到极致的疯狂。
异性。
一只长相斯文端正,拥有阳光笑容的,异性。
身份是他家小朋友的同班同学;年纪,轻轻。
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异性。只是不想他的小朋友早早踏入早恋的行列而已,他是以为这样才如此理直气壮地生气。
可是,一句戏谑的话,让他沉默。友人道:纪年,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么?
他一怔,下意识地开口,什么?
友人笑着道,像看见老婆红杏出墙的……妒夫。
像妒夫啊,想云淡风轻地笑,一如以往应对友人的每一次调侃。可是,事实是,他伤了那个外表斯文俊秀的男生,在路小管与他的小朋友亲昵地与他坐在一块儿,以“商讨中的裁判”之名,热烈地讨论着他不知道的快乐的事。
他的小朋友,对别人笑得那样甜,刺痛了他的眼睛。
于是,接棒的游击手,没有将球挥入友人警戒的区域之中,而是偏了方向。
重重的一击,砸伤了那个被他家小朋友亲切唤为小管的男生的额头。他挥棒的时候是那样地用力,可见,他确实是生气。那样的事实别人或许察觉不了,却教他认清,他为他的小朋友的眼里没有他而生气。
见夏小楼心疼地摸着小男孩的伤口,他亦是薄凉的一句,“男孩子,流流血,总是好的。”惹来夏小楼的亮灿的眸儿直直的逼人怒视!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几近自虐的想法:他的小朋友,终于,肯专注地看他。
“纪年,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什么么?”
“像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或许连友人都已经转眼快要忘记自己曾说过这样的话,他的心却因此激起浅浅涟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像妒夫,像看见自己的老婆红杏出墙的妒夫。”
所谓妒夫,是会因吃醋而难受生气,霸道不讲理,怒火可以烧掉全部的理智,他是么?他那时候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为自己编了无数堂而皇之的理由,却没有一个会往这方面靠边。
浅吁一口气,弥漫着清淡雅香味的包厢内。
眼前,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浅浅的心碎,淡淡的情惑。刻入歌碟里的女声,歌唱机这样地吟唱。
真皮软质沙发之上,坐着一个男人,姿态优雅,把玩着手中的金色液体,偶尔浅尝小口。
他的眼前,是一方黑耀石的茶几,上面的手机震动地旋转,红色的信号闪灯闪闪烁烁,响了停,停了又响。
Wum,Wum,Wum,Wum~
停下。
又立刻固执地响起。
Wum,Wum,Wum,Wum~
闪烁的绿屏,上面是姚体小字是,我的小朋友。
如夜一般深不可测的眸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
前方,有黑腰石的硬质茶几,上面有旋转着的电话。
前方,有迷人的,身份为他顾某人女朋友的大美人。
却不知是在看手机,还是在看美人。
唯一清晰的事情是,顾纪年的面无表情。
夜深了,时针指向十点十分。
顾先生未归家。
打开电脑,扫了一眼,无聊,心慌,没有心情;打开电视,不知所谓的笑话,电视剧是烂到不行的情节,连广告都长得让人想要尖叫,一贯的无趣,无趣,无趣到顶;打开冰箱,好多零食,一一掏出,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拆掉包装,随意地啃了啃,仿佛味觉遗失了一般,夏小楼皱起眉头,只觉得没有食欲,好饱。
客厅,书房,洗手间,她的房间,他的房间。亮起灯,不够,少了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仿佛置于一个密闭的空间,有一只无形的悲伤的手,掐住她的喉咙,心头空空落落的,就快要窒息。
脑海里,激烈地痛苦地挣扎着什么,仿佛有千头大象放肆地踩嚼。
轰隆隆——轰隆隆——
喧闹地,剧烈地,摇晃掉她的理智,她的清醒。她在想念一个人,她在思念一个人,她想见到那个人。
蠕动着唇,她直直地瞪着前方,瞪着电视屏幕,什么都看不进去。咬紧牙根,便可以尝到苦楚。
好痛苦,好无聊。烦躁,烦躁,烦躁。烦躁何其多……脊背已经僵硬挺直到她觉得肩膀都被连累到酸痛。
终于按捺不住,夏小楼赤脚跳上沙发,棉棉的泡泡睡衣裙软软地贴在她的小身躯上,纤细的手指在电话上按下数键。
嘟。
嘟。
嘟。
毫无感情,千篇一律的人工回应。
N响,卫星发射过去的电波,一去不复返。
她的心亦随着这一声声人工的嘟声,悬着,七上八下,没有个着落。
看谁先忍不住。
看谁先坚持不下去。
深夜,10点21分,电话还是被接通,“顾先生?”试探性的呼唤,传到顾纪年耳里的夏小楼的声音是那样地细小,像做错了事来认错的孩子。
他所不知道的是电话那头的她,此刻的动作都是神经质的,紧缩着脖颈,疼地仿佛痉挛。就好像一只小乌龟,将自己能缩尽缩,卷成一团,手臂勾得着腿,就这样抱紧了自己。
顾纪年没有立刻回应,他那边传来的是喁喁的谈话声,有男有女,还有沉沉的歌唱机播放的醉人的背景音乐。
窒息了一般的沉默。电视设成静音,里面的彩光印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浅浅的精细轮廓。
没有回应的寂静,是残忍的凌迟。夏小楼吞咽着口腔内的液体,直觉得干涩不已,抿唇,唇都是刺痛的。而这一切让她觉得委屈而无助。
听着自己的小朋友在电话那一头,吞咽口水的紧张,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顾纪年顿了顿,还是放任自己的不忍,软声道,“我在。”
“为什么不接电话?”
“刚才没有注意到电话在响。”友人投过来惊异的视线:刚才他唯一在做的事就是盯着电话看是在看假的呀?顾纪年敛睫,没有理会,径自想那只小动物是不是犯困了,声音有一些沙哑。
他此刻的神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那样的柔和,温柔到不可思议。那样的表情,像在哄自己珍贵的宝物。
“夏小姐,我想把你送到英国去念书。”
“哈……”夏小楼忽然弯唇笑了,语气却像是快哭了,“你在开玩笑吗?顾先生。”
“不,我只是生气了而已。”顾纪年的声音听上去云淡风轻,很无所谓的。
夏小楼心情糟糕的发现自己握住电话的手竟在颤抖:
“送我去英国念书?那起码要半年看不见我,你舍得吗?”
“舍不得。”顾纪年接话,语调正直铿锵,孔武有力。
夏小楼沉默。
半晌,她试探性地问:“是因为路小管的事情?”
电话另一头的顾纪年像是带着宠溺般的笑了:“原来你知道。”
“顾纪年!你不能这样!”夏小楼怒极反笑,尖锐的反问:“莫非你妒忌?”
“你是想让我说这句话么,那么我就说给你听,”顾纪年的声音比夏小楼的更嘲讽:“是的,你让我妒忌了,我亲爱的小姐。”
“我不要去英国念书!我不要离开你!”特别是在这种时候,Pain在你身边的时候!她不可能做这种让人敌人在我方随意肆虐的蠢事!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的小姐。”顾纪年的语气听上去不容置喙:“我只是在跟你说一件即将发生的事实。”
“为什么我非得去英国念书不可呢?!”
“因为我生气了,因为我在妒忌。”下一刻,夏小楼深切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孽可活”和“搬着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不知道夏小楼有没有说过呢,顾纪年这个人很无耻,更无良。
“在骂我?”顾纪年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给人的感觉明朗清爽的像是从厚重的云层中一点一点沁出来的阳光。而听见他如此放松的语气的夏小楼却反而更不安,心脏都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