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水雾,温泉中蓦地白烟一翻,一张隐隐发紫的面孔映入眼帘,雪冰一诧,脱口呼道:“顾大哥?”
她这声顾大哥喊出,旁边一个焦急等候的红衣女郎转目一扫,目光触及朱志尧,微的一呆。她关心顾艺帆的伤势,鬼四等到来竟没有诧觉,直到雪冰呼喊,方转身回望。
朱志尧却早已瞧了她好一会儿,瞧着她,又瞧着顾艺帆,她这神态,此人定于她关系非常,心中竟莫名的有些醋意,见她转头,正欲脱口呼问他是谁,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冷声道:“果然是你!”
商情心中着急顾艺帆的,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醋意和愤怒,目光中凄怜楚楚道:“我,我表弟中毒了!”
表弟!朱志尧忽的想起那日商情告诉他的,他有一个表弟,是冷纪夜的徒弟,而且他们自小就有婚约,那表弟,难道是他?转目仔细的瞧着顾艺帆,敦厚坚毅的面孔,鼻梁微挺,双目紧闭,浓眉略拧,面现痛楚,****着上身,发髻已被水雾打湿。
朱志尧瞧着顾艺帆,又瞧向商情,半刻方道:“你说的那表弟,就是他?”
商情点头,朱志尧道:“他叫,顾艺帆!”
这一声问的是商情,也是雪冰!商情心中最爱的人是顾艺帆。雪冰在关帝庙中说的大哥也是顾艺帆。这个顾艺帆,即是义兄,又是情敌。
商情忽然发现他面色有些凄楚,忙又关心道:“你没事吧!”
朱志尧心中苦笑,摇头道:“没事!”
商情点了点头:“没事就好!”话说完,目光又移回顾艺帆。
温泉中水汽蕴绕,四人额头热气蒸腾,****脸上震青震紫,与鬼一鬼二相接的手掌颤抖不已。鬼四与他照面,忽瞧他身子一颤,蓦地睁开眼来,目光中血丝滚滚,仿佛要把人吞噬了一般,口中疾呼:“不好!”
这一声喊出,潭水陡然激涨,一圈白雾扫过,三鬼随着波澜重重的摔在潭边岩石上。只瞧顾艺帆双掌仰天凄厉叱呼,一声长啸,手指弯曲,向胸口扎了去。
商情曾听景媛讲过,凡中子午断魂散者,最怕的便是子时和午时,子时一阳生,肾中有一阳之气,上升而昼运血脉。午时一阴生,心中有一阴之气,下降而夜运血脉,阴阳迭运,昼夜旋转。断魂散的毒素便在这两个时期随着阴阳的转化而游离于血脉之中,最初的症状是心口刺痛,越到后来,便会发展为全身的刺痛,宛如千针同扎万虫咬噬,苦痛难以形容。
在轩辕阁的药毒湾,有专门抓来试毒之人,而那些中子午断魂散者,都是难以忍受痛楚而自杀而亡,其中不乏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之人。
此刻顾艺帆手戳胸口,难道,他要自杀?想到此节,商情脸色忽的惨白,瘫倒在地,心中疾呼着不能死,嘴上却说不出丝毫话语。
朱志尧瞧到她突然跌倒,忙上前去扶住她。
鬼四大喝住手,倏地一晃,双掌抓向他双腕,向外一扳,快速的点了他胸前十几处穴道,身子一起,按向他头顶百会。
鬼一鬼二鬼三瞧他如此,也顾不得身上伤痛,手臂挥展,三人同时在他双臂和肩背急点数下,两人托了他掌心,一人按向他背心神堂,四股力道同时输入他体内,牵引毒素压往四肢。
雪冰焦急的望着,朱志尧搀扶商情站起身来,只觉她掌心冷汗频频,心中不禁黯然,现在抓在手的东西,可能以后永远都不再属于自己。
当空的日头恍惚而过,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顾艺帆脸上的紫气渐消,目光缓缓的睁开,已没有了刚才血一般的双瞳,四鬼暗吐真气,慢慢收掌。商情已奔下台阶,握起他的手关切道:“你感觉怎样?”
顾艺帆对她的关怀置之不理,瞧都没瞧她一眼,沉着脸,将手掌从她掌心抽回,颤巍着站了起来。商情要去扶他,被他甩手拒绝。
雪冰瞧着,微微垂眉,心中寻思着,忙上前去扶住他。顾艺帆要雪冰扶而不要商情,商情有些尴尬,扫了旁边朱志尧一眼,低下头去。朱志尧在旁瞧得清楚,她对你如此之好,你竟然这样待她,心中不觉愤怒。
房间里,顾艺帆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雪冰要扶他躺下,顾艺帆摇头,面上还是有些苍白,坐在桌子边喝了一碗粥。这粥是商情熬得,但怕顾艺帆不喝,便央求雪冰帮忙送去。他喝粥,商情躲在窗缝偷看,瞧他把一碗粥都喝了下去,心中欢喜,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啼笑而去。
她瞧顾艺帆,朱志尧却站在树影后瞧着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对你寡言不睬,你却对他如此之好。而我对你如此之好,你却对我不理不睬,为什么?难道你心中只有他,你爱他,就要接受他的冷待。而我,我也要接受你的冷待吗?
顾艺帆抬头瞧雪冰正盯着自己喝粥,有些窘色,道:“雪冰,你,你瞧什么?”
雪冰一笑:“你喝起粥来好斯文啊!怪不得……!”她本要说怪不得商情姐不要朱志尧而要你呢,但想到他对商情的态度,忙缄口,改词道:“谦谦君子,淑女好逑!呵呵!”
顾艺帆听她这般说笑容登时收回,盯着碗中的米粥,忽然挥手,将碗勺打在了地上。
雪冰瞧得吃惊,商情行到转角,听的响动,也忙转身查看。顾艺帆盯着雪冰呼道:“连你也来帮着她骗我!这粥是她煮的,是与不是?”口中呼着,手指在胸前一拂,掌心合胸,要把喝进去的米粥全吐出来。
门外商情瞧得惊诧,鬼一曾嘱咐过,他体内毒素刚被压制,千万不要运功力,否则毒质受到内力的牵引,又会挥散而出,危及性命。雪冰也是惊诧,疾呼:“你干什么?”上前去阻止,还未碰到他手臂,顾艺帆已突的栽在地上,面色变得如同一张白纸,呼吸急促!
雪冰瞧得大惊,商情奔进房来搀扶他急泣道:“你不要命了?”
顾艺帆甩开她呼道:“你别管我!”
商情垂泪道:“我不管你谁管你,纵便你恨我,也用不找如此折磨自己吧!”
顾艺帆想欲回话,咽口中却似堵了什么东西,呼吸不得,脸胀的发紫。商情大惊,拉着他疾呼怎么了。朱志尧瞧他如此情景,心想定是他刚才运力,米粥上涌,阻住了食道,挥掌拍在他肩头,运力将他阻在食道的食物逼了出来。
米粥吐了满地,掺合着斑斑的鲜血,商情忙给他抚胸调气,扶着他来到坐到墙边椅子上,倒了杯水,给他漱口。顾艺帆瞧着,没有劲力挥开,便转过头去不去理她。
朱志尧在旁冷眼瞧着,忽然伸手抓起那杯子,一杯的水都泼在他脸上。顾艺帆有些吃惊,商情愤怒的瞪了他一眼,呼道:“你干什么?”忙拿手帕给他擦拭。
朱志尧也不理她,挥手抓了她手腕将她推到一旁,提了顾艺帆领口道:“你还认识我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顾艺帆没有反应得来,但瞧到朱志尧一张冷峻的面孔,登时呼道:“你,你,原来是你!”
商情怕他伤害顾艺帆,忙上前来要将他扳开,却又被朱志尧推到一边,一双冷酷的眸子盯着顾艺帆,命令道:“告诉我,商情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这般对她?”
顾艺帆呆了片刻,她做错了什么?目光瞧向商情,有些当头棒喝,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朱志尧瞧他答不上来,替他说道:“你不理她,是不是因为她以前是跟着我的?是不是觉得我身边的人,没一个干净的?”
顾艺帆被他说穿心事,羞愧的垂下头去。朱志尧却强迫他抬起头来,瞪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我朱志尧交的女孩,从来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我朱志尧从来不勉强她们做任何事情。商情,也是一样!”
最后一句说的格外清晰,甩开他身子,转身奋然而去!
雪冰忙呼喊二哥,又去瞧顾艺帆!顾艺帆瘫坐在椅子上,似是呆了。商情拿着手帕,暗暗垂泪。
房间中悄寂了片刻,顾艺帆抬眉转向商情,她双目哭的红肿,神色楚怜,心中想道这两个月来她对自己的悉心照顾,心中愧疚,轻唤了声:“姐!”
二人年龄相差三岁,顾艺帆自小便是称她为姐,此时陡然喊出,昔日往事俱涌心头,不觉也是垂下泪来。商情听的这声呼喊,身子蓦地一颤,诧然抬头瞧向他,怔了片刻,呆呆道:“你,你叫我什么?”
顾艺帆伸手握住她手掌,又喊了一声:“姐!”
商情欢喜应着,喜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握着他的手掌,将他拥入怀中。
雪冰在旁瞧的淡淡一笑,替他们合掌喝彩,心中忽的想起逸飞来,又不觉黯然摇了摇头,哥哥若能像商情姐对艺帆大哥这般待自己,那该多好啊?心中想着又是苦笑,哥哥现在是忠靖王府的世子,身边又有薛婉慈做伴,定然是说不出的幸福逍遥,怎么又会想到自己呢?苦笑着,转身愁郁而去。
她刚行到门前,忽听得商情急喊,只瞧两行鲜血自顾艺帆鼻中流了出来,滴在商情红色的衣衫上,一种凄楚的华丽,残酷的美!二人刚刚和好,顾艺帆,或许就要离开。
顾艺帆握着商情的手掌道:“姐,我?”
商情忙掩口,拿着手帕给他擦拭鼻血道:“不管将来怎样,我都会陪着你,要生同生,要死同死!”她说的坚定非常,顾艺帆拼命的摇头,他不要与她同死,他不要她陪着自己去死。
雪冰怔然的瞧这二人,顾艺帆大哥是为了救自己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我一定要救他。上前握了二人的手掌合在一起,道:“你们一定会撑住的,等我回来!”说完飘然转身,顾艺帆的毒药是冷纪夜给的,她要去轩辕阁,找冷纪夜要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