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隙的风吹来,折了折桌子上的烛光,昏暗的烛光下,照着逸飞脸面虚弱的白。雪冰伏在床头,伸手轻轻的从逸飞脸颊上扫过,撩开他额头的乱发,心中暗暗道,哥哥,你快点醒过来吧!雪冰要永远做你的妹妹,你不要不认雪冰好吗?
烛光在凉风中轻轻摇曳,连日的奔波真的太累了。雪冰眼睛合了合,握着逸飞的手掌,趴在床边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穿透树林,洒在地上斑斓的光。杨静霜第一个起来,走出房间,忽然瞥见逸飞房间的门微微半掩,忙进屋瞧,只瞧雪冰安静的趴在床边睡觉,而床榻上,哪还有逸飞的踪迹。杨静霜一愣,忙去呼唤雪冰,雪冰梦中惊醒,喊道:“哥哥!”手掌迷蒙的摸索床铺,忽然发觉手中不是晚上握着的逸飞的手掌,而是一个葫芦形的小琉璃瓶。
雪冰一惊:“哥哥!”低头瞧手中的琉璃瓶,一粒丹药倒了出来,雪冰诧异,杨静霜接了过去,闻了闻道:“不是毒药!”闻声而来的少堂等询问什么事,若宸抬头瞧杨静霜手中药丸,呆了片刻,抬头道:“这是棋圣前辈的还魂丹!若宸和奶奶曾经服用过。服了它人就可以假死,三天之内气息全无!”若宸顿了顿,接道:“在摩天崖的时候,云思雨姐姐曾经说过,逸飞哥哥偷偷拿了棋圣前辈的两枚还魂丹!棋圣前辈曾跟逸飞哥哥谈过话!”
雪冰听着,忽然想起当日摩天崖大牢内任文辉说过三无邪曾经谈论的棋圣前辈,还魂丹,还有什么埋在地下这么长时间,会不会闷死,难道是闭息功?哥哥拿了棋圣前辈两粒还魂丹,当日跟冷纪夜决斗,服食丹药而假死。三无邪离开十几日的时间,就是前往天际山庄将埋在坟墓里假死的哥哥给挖出来。而三无邪必须死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知道哥哥没死!
正想着,院子屋檐后忽的传来胡潇呼喊,雪冰等忙去查看,但瞧地上一排脚印,正通向逸飞床铺的窗口。这一排脚印平整,踏地不深,如果不低头小心瞧,根本不会发现。这不可能是身受重伤的逸飞踩出来的脚印,难道半夜有人来过,为什么自己守在床边都没有发现?
哥哥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以随便移动?来人为什么要带走哥哥?难道他想置哥哥于死地吗?雪冰心中思索,忽然想起方才若宸的话,棋圣前辈跟哥哥谈过话,那么,棋圣前辈早就知道木天之的真实身份是逸飞哥哥了,难道是棋圣前辈将哥哥带走的?
雪冰想着,心中点头,极有可能,此间这么多高手,能将一个重伤昏迷之人悄无声息的带走而没惊动任何人,来者的内力之高,绝对不是在场所有人可以比拟的!但是棋圣也是懂医术的人,眼瞧逸飞身受重伤,怎么还会带着哥哥四处走动,难道他想要了哥哥的命吗?除非……除非是哥哥自己要求棋圣前辈带他走的!但是哥哥为什么要棋圣前辈带他走,哥哥要去哪儿?
雪冰心中焦急思索,心中蓦地想起一桩事情来,当日跟随爷爷离开济南府时,哥哥最后去拜祭林姐姐,曾在林姐姐的墓前发过誓,他为林姐姐报了仇,一定会回来。难道是,哥哥自知命不长就,所以要棋圣前辈带着他回济南?生不能同寝死同穴?雪冰想着,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一定是了!”转头向着杨静霜等道:“我知道哥哥去了哪儿!”奔出院去,牵了马匹快速下山而去。
逸飞确实被棋圣孙青阳带走,当日在摩天崖的地底宫殿,孙青阳曾说过,过了重阳武当山之约,你就会明白。我会去寻你的!但是逸飞却没有跟随孙青阳走,而是要求他送自己去济南林府。一路上,逸飞昏昏沉沉,但当马车停到林府跟前时,逸飞却出奇的清醒,自己跃下马车,打开大门,直奔了进去。此时正值入夜,群星暗淡无光,天阴沉的仿佛要塌下来一般。
逸飞一路直奔后院。林婉秋的坟前,两株桂树开得正盛,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清香。瞧着眼前的墓穴,逸飞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手掌扶上墓碑上的刻字,那些刻字是当日逸飞亲手一笔一划刻在上面的——爱妻林氏婉秋之墓。逸飞忽的凄然一笑:“婉儿,我回来了!”一阵凉风卷过,馨香的桂花满枝纷落,飘渺的花影中似乎一个身影慢慢飘了出来,一身雪白的衣衫,清泠泠的眸子瞧着倚在坟前的逸飞,缓缓的弯下腰来。
“婉儿!”逸飞呼喊,抬起的手掌却抓了个空。只听林婉秋轻声叹道:“你这,又是何必!”一刹疾风卷过,烟雾瞬间弥散,半空中敲落的雨滴惊醒了呢喃的梦,逸飞高呼婉儿,瞧着抓在手掌心的桂花,忽然不住苦笑,一弯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大门外传来马蹄声响,是雪冰等疾追过来。站在坟前的孙青阳瞧逸飞如此摸样,忽的一叹,长袖拂出,闪身而去。雪冰等奔进庭院,瞧到墓碑前的逸飞,衣衫已被雨水湿透,如纸般苍白的脸色,正闭着眼睛倚在墓碑上。雪冰疾呼:“哥哥!”跃上前来。逸飞听到呼喊,缓缓睁开眼睛,瞧到雪冰,轻轻笑了笑:“你来了!”
雪冰瞧他这样子,泪水止不住的流,连连点头:“雪冰来了。雪冰要永远跟着哥哥。雪冰不要哥哥死!”逸飞轻轻一笑:“哥哥不会死!哥哥只是累了,想睡会儿觉!”杨静霜弯腰给逸飞把脉,蹙起的眉头,向着雪冰轻轻摇了摇头。大门外,忽然又是马车停顿之声,只瞧走廊前,两个人影奔了进来,一个是苏凉介,而另外一人,却是程怡。程怡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程怡瞧到逸飞,呆了一下,从雨伞下缓步而出,慢慢走到逸飞跟前,弯腰瞧着他,漠然片刻,忽然拿着孩子给逸飞瞧:“这是我们的儿子!”逸飞一愣,低头瞧她怀中的婴儿,孩子本来正睡得香甜,此刻被雨水一冲,已经醒来。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骨碌碌的瞧着四周,忽然自己咧嘴笑了笑,细嫩的手指放到口中吸允起来。
逸飞瞧着孩子呆愣片刻,抬起的胳膊似乎要摸一摸孩子的脸颊,却终究又垂了下来。程怡瞧他这般模样,心中伤痛:“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逸飞抬头瞧向夜空,雨下得正浓,铺天盖地一般。逸飞呆愣片刻,低头道:“就叫孩子轩然吧!不管前尘曾有什么样的风云波荡,过了今夜之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世事一场浮梦,人生几世轩然。就叫孩子程轩然吧!”
程怡一愣:“程?”逸飞点头:“我既不是姓柳,也不是王府系族,而我真正的姓氏,又是我所不惜。或许当初爷爷的决定是对的。只是我错了。一场恩怨的结束,或许是另外一场恩怨的开始。让这孩子跟着你姓,不要让他卷入江湖的纷争之中。我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程怡呆了片刻,缓缓点头。逸飞转目瞧向她,手掌颤抖的拂向她的脸颊:“我这一辈子曾经遇到过三个女子,婉秋是我的最爱,可是她为了救我而死。水伊灵,或许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我才恍然发现我对她也是有情,只可惜,醒悟之时已经太晚。她是被我一剑刺死的。还有一个,就是你!我已经厌倦了人世的****,可是,却必须履行当年的诺言而成婚。我心中除了林婉秋,已经再也容不下其她女子。我对不起你!其实……你还年轻,你可以再嫁人!忘了我吧!”
程怡一呆,嫁人?疾抓了他的手掌摇头道:“即便当初的成婚双方曾都是因为利益而结合,可是,我们有了轩然,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不会再嫁人的!你不要丢下我跟孩子!”逸飞淡淡笑了笑:“其……其实,你很好!”最后一抹笑意划出,逸飞手臂忽的沉沉垂了下来,头倚墓碑,缓缓闭上了眼睛。
众人愕然,雪冰跪在地上,杨静霜等轻轻叹息,程怡抓着逸飞的手掌停在半空,泪水朦胧了眼睛,呆了半晌,转头向着雪冰道:“柳姑娘!”摘下颈上的玉佩系在了程轩然的脖子上,在他额头轻轻的吻了一下,将孩子交给雪冰:“柳姑娘,轩然,就拜托你了!”
雪冰一愣,程怡转头,目光柔和的瞧向逸飞,缓缓握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永远都不会。但是,你在最后的关头原谅了我所有的过错,你承认了我是你的妻子。我会永远跟着你的,哪怕下辈子。你都不会甩开我!”程怡说着,身子忽然慢慢软了下来。雪冰一鄂,只瞧地上雨水沾湿的鲜血,一把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插在她的腹间。
雪冰忙喊:“程姑娘!”半空中竟然一个闪电劈落,襁褓中的程轩然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