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静霜听的不甚明白,逸飞怎么会中百日噬魂散呢?逸飞为什么怕死要去杀柳庄主。难道是,妈妈下的毒,妈妈恨爹爹抛她于孤岛十七年不回,爱及生恨,给逸飞下的毒,要逸飞去杀爹爹!抬头瞧杨侠英惨白的脸色,搀扶住她轻声安慰。
杨侠英摇着头,口中喃喃,死了!死了!忽的转头道:“你爹爹他埋在哪儿?他临走前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话?”
杨静霜微呆,拿过包袱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打开,里面盛了柳东剑的骨灰盒,半边的丝帕和三枚无影针。
那丝帕和无影针是当日在湘子庙,众豪杰逼问雪冰玉玲珑和宝藏下落时柳东剑交给杨静霜的,没想到在交代完事情之后,他们爷孙竟然同台而势。更没想到,逸飞会一剑杀了把抚养自己长大的爷爷给杀了。
杨侠英手掌拂过那丝帕和无影针,缓缓盖在骨灰盒上,眼含着泪花,手掌颤抖着,忽然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昏迷过去。
水阁中悄静无声,菱花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潺潺的小雨,敲打着湖中的沉璧般的荷叶,晶莹的雨珠滚落荷尖,碎做无数花泪。
杨侠英躺在软榻上,慢慢的醒来,目光掠及桌子上的骨灰盒,珠大的泪花滚了下来,向着旁边的女儿道:“霜儿,你将他的骨灰,帕子和无影针,拿到近前来!”
杨静霜忙应着,把骨灰帕子并无影针移到她身前的矮几上。
杨侠英拿起那半边帕子慢慢的展开,又从怀中拿出了另一半,帕子合在一起,龙凤牡丹的图案,锦绣鲜艳。
杨侠英轻叹了一声:“十七年,十七年!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你为什么不等我!”
杨静霜听的忙上前去安慰,杨侠英转头道:“你爹爹他,临走前就没有什么话要你转告给我吗?”
杨静霜点头:“爹爹,他本来要跟我一起回来看您的,可是后来,他忽的叹气,说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回灵山岛了,都不肯能再见您了!他只有一句话要我转告您‘这辈子,我对不住你妈妈!’”
杨侠英手帕攥得更紧了,颤抖的声音道:“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当初不该与他割帕断情,将他赶走,还用无影针,射伤他。”
她说着,抬头瞧向杨静霜,喃喃道:“那是在你二岁时,我们一家三口住在武当山下一处僻静的竹屋里。有一日,你爹收到刘江的信函,说刘洪渊找到了,要他迅速赶往峪水峡谷。你爹便同玄灵道长一起去了。一个月时间,他们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和一个年轻姑娘。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大哥死了,洪渊也死了,只剩得这个婴孩!’
那是,正值深冬,那姑娘衣衫单薄,而她怀中的女婴也已冻得双颊通红。我忙引了二人入屋取暖,拿出你的小衣服给那女婴,还有自己的衣服给那姑娘。
晚上休息时,我问你爹话,他什么都不答,脸色阴沉的可怕。第二天早晨,他便拉了我来到林中,说住在这儿太危险,必须马上离开!我听的吃惊,凭我们的盛名,谁敢来这儿找茬。何况,这儿据武当山不远,任哪个门派的人,敢在武当脚下挑衅。
我问他去哪儿,他说不知道。我问他那年轻姑娘和那女婴也跟我们一起走吗?他说是!那女婴是洪渊的女儿,那是年轻姑娘是东方子娴的侍女,他们都已无家可归,而且时刻都要提防仇人的追杀。他要将她们留在身边,保护她们。
当时,我听得有些不高兴,便问,你带了她们,我和霜儿怎么办?我又问他要么一起回灵山岛吧!他都是不从,还找了很多解释的理由。最后我们吵了起来,那姑娘听到吵闹之声赶了过来劝解。
我瞧到她更是生气,就赌气道:‘你既然要关心她们,又何必来牵念我们母女。你若敢带她们走,我们就一刀两断。’
他怎么舍得跟我一刀两断呢?当时我心中想。那姑娘瞧他左右为难,便道:‘刘大哥你不要为难,素荷走便是了。杨姑娘,你也不要再跟刘大哥吵了。刘大哥是好人!’
她的话没说完,便给我阻住,心中气愤,假惺惺的装可怜,冲着她呼道:‘刘大哥是你叫的吗?你既然说走,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走啊!’当时我气昏了头,话太过分了一点,那姑娘眼圈儿一红,转身便走。
你爹忽的呼喊,奔上前去拦住她,走到我面前,道:‘侠英,冰天雪地,你叫她们去哪儿!’我气道:‘我管她们去哪儿,总之马上在我眼前消失。’你爹听的怒了,道:‘侠英,不要太过分!’我过分,听了他的话,呼道:‘我过分!好!今天我就过分了。有本事你走,我们母女不需要你来同情,不需要你的可怜!’说着,我便哭了。
他忙拿出这丝帕给我拭泪,我把他推倒一边,呼喝:‘我不需要你关心。你不是心系她们吗?你走啊!给我滚,我再也不要瞧见你!’他瞧我来真的了,忙道:‘侠英,一切好商量。’我呼道:‘没得商量!有她们没我们。由我们没她们,你选一件吧!’他愤喊了一声:‘侠英!’
我拔出了他的剑,抵在了他的胸口,呼道:‘选!’
结果,出我意料的,他竟然抛弃你我而选了她们。我当时气急了,用剑挑起他手中的丝帕呼喝:‘好!你去关心她们吧!你去保护她们吧!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刀两断,此生不欠!’挥剑将那丝帕斩做了两半,剑插于地,携了你转身而去。
当时你惊得直哭,你爹忙追了上来,我气愤的把他推开,他还继续追赶,我便拿出三枚无影针射住他的腿脉,叫他行走不得,弯腰抱起你来,闪进了梅花林中!
我回到灵山岛的三日以后,他竟追了来,我们在咫隔亭亭中相见,他什么话都没说,在那石上刻了一首诗,留下了半边的丝帕,转身而去。就此,再也没有回来过。江湖上,也没了他的音讯!”
杨侠英说完,咳咳了两声,又是吐出一口鲜血来。
杨静霜忙给她倒了一杯水,垂背道:“妈,你不要说了,歇息一会儿吧!”
杨侠英摇了摇头:“恐怕,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还有一事没跟你说,静茹,她是你姨母,我的妹妹可馨的女儿,她的父亲,就是那被我关在石牢里后来又逃走的的那人,他害了可馨一辈子。静茹,虽然顽劣,但自幼就没了爹娘的照顾,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要好好照看她,被让她误入弯道,遗恨一声!”
说道这儿,又连咳了两声,静霜忙搀扶她躺下,杨侠英躺着,目光却盯着柳东剑的骨灰盒,久久难以移开。
第二天清早,杨静霜外出煎药的时间,紫菱慌张的跑来,气喘嘘嘘的道:“岛主,岛主快……快不行了!”
杨静霜吓了一跳,刚离开还不够一刻钟,怎么会?顾不得手中药汤,忙急回察看,水阁中,岛中的侍女仆妇都已到齐,杨侠英躺在榻上,榻前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听到杨静霜进来,慢慢睁开眼来,扫视了众人,轻轻的道:“都来了!”
杨静霜伏在窗前忙道:“妈妈,你怎样了。这是九参丹,您先服上一粒。”
杨侠英摇了摇头:“心疾日久,无药可治!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吩咐,你们听着!”
众人含泪点了点头,只听她道:“待我谢世之后,岛上一切事物交由静霜处理,若有想离开灵山岛之人,尽可离去。岛上一切事物不变,离岛之人不可泄露岛上机密,不可乱用岛上武功毒药,若有违者,岛上任何之人,都有权将被判无令之人处死。不管你们走到哪儿,都要记住,你们是灵山岛的人,是古月门的门人,一切行径,都要遵守门规,勿做有损盛名之事!”
口中说着,连咳嗽了三声,杨静霜忙给她沁了一杯水,杨侠英不吃,拿出一个锦囊交给她道:“你收好,危急关头,方可打开!”转头瞧向静茹,道:“静茹,你性顽劣,日后也要收敛一些,否则,闯出了祸端,无人给你收场。不要高兴我死了就没人管的了你。只要你一旦做出什么可恶之事来,必会有人出面相制,到时别怪我无情!”
杨静茹嘿嘿笑了笑:“妈妈。你放一千个心,一万个心!女儿不会做坏事,女儿一定改邪归正!您说怎么办,女儿便怎么办,唯您的命令是从!”口中这般说,心上却道:“到时别怪我无情!妈妈现在死了,哪有什么到时候?”
杨侠英听着她的回答,到这个时候,还这般的油嘴滑舌,微微轻叹,道:“你如果真如你所说的这般改正,我也就心安了!”口中说着,又是一阵咳嗽,杨静霜忙招呼众人暂且退下。
一阵风吹来,窗台上的海棠打落在地。
杨侠英拿起那丝帕,呆呆的瞧着,忽然微微笑了笑,窝在心口处,慢慢闭上了眼睛!
灵柩停放一日,次日入土,葬在了玉溪水阁对面的落香坞中!红黄的花瓣随风而散,雪白的衣衫,跪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