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太迟了,一切皆已来不及
小思说的对,这个如今唤为无名的男子,顾盼间像极了莫炎轩。
我竟不由心生感慨……他,又是有着怎样不堪的回忆?好不容易逃出了火海,却又被人活生生的遗弃荒坟冢之上,而为何那时的他,平静的躺着,不反抗,亦不出声,只静静的望着苍穹之上,听着死亡靠近的脚步,却展开了仿若解脱般的笑容。
究竟是如何绝望的人生,会让一个,生不如死。连我,都残喘而活着,为何无名却在睁开眼睛活过来的第一秒,流下了泪水……
“你叫什么名字?”彻夜照顾他的小思为他轻轻的拭去了泪水,望着他可怖的面容,笑靥如花温柔。
女子明媚温柔的眼神,让那双绝望混沌的眸子突然的清澈起来。仿佛望见了一抹光辉。干裂的唇艰涩的开启,然而空气中只有嘶哑不清的声音。
“没关系……”小思安慰道,“不如我就先叫你无名吧。”
无名,本是临时的称呼,然而当他可以艰难的开口说话之后,我们探问他的名字之时,那如同破铜烂铁般的声音,却依然说。
“我叫无名。”
于是,这“青”中便多了一名叫做无名,面如鬼魅,声音破败的男子,当北境的失地收回之后,他也没有同那些流民一同回去,留在这儿几乎笨拙的帮着忙。我本无意探听他的身世,然而他却实在太过奇怪,似乎不会做任何事情,起初,甚至连自己的起居都照顾不好,幸得小思手把手的教着,才渐渐独立起来,我想,他当是个富家子弟,当是一切皆有下人打理,只是为何会被皇宫中的护卫军弃至荒野……我虽好奇,然而任我如何盘问,他皆是不说,我便只好悻悻作罢,只是当他总不自觉的望着“青”楼对面的那皇城出神之际,还是会忍不住的隐隐猜疑。
莫非,他是宫中之人?
“青萱姑娘”见我良久不说话,无名轻唤。
“恩。”恍惚回神,对他点头应道:“知道了,我这就下去。”
见我应下,无名转身下楼,小思刚好端了碗筷出来,便赶忙上前去帮。
如今的“青”已无需再营业,一切开支早已由相府承担了起来,流民也皆已回去,只留下我,小思,小红双,以及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男子。虽然有些奇怪,然而几月的相处中,也就慢慢的习惯了起来,如同家人一般,平静安逸的生活着。此刻,楼下已经摆开了晚餐,无名搬着座椅,小思放好碗筷,小红双则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额貌似又胖了,一坐下竟连凳子都已看不见。伸出白胖的爪子想要偷菜,却被小思的筷子打落,让人啼笑皆非。
若能一直下去,该有多好……
窗外的风雨渐斜,点点滴滴的落进了屋子里,本想关了那一窗风雨,便下楼去。然而却猛然在风雨迷蒙的街市之上,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只见一名男子,细雨昏天之下,正骑着战马缓缓而来,一身黑色的战袍,鲜红的披风,单手抓着缰绳,一手正紧悟着胸口,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淌下,与细雨一同滴落在积着水洼的地上,晕染开一朵朵艳丽的花。
黑色的战马已是疲惫不堪在满是水洼的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男子虚弱的身体,便随着这般的颠簸无力的晃动,仿佛随时,都会自马上翻落下来,愈来愈近,然而被水浸润凌乱不堪的发丝却遮盖了苍白的面容。
然而望着雨中如此模糊的身影,我却觉得无比,熟悉。
紧紧的盯着雨中的男子,记忆如画册一般在脑海之中翻转……猛的……定格在了那赤地之上,骑着狼马的男子身上,黑衣红袍的男子,眉目飞扬俊朗,在我成婚的那日前来带我离去,他说。“凰,我来带你走。”
泪水,顿时湿润了眼眶,泪眼朦胧中,我却看见,那战马之上的男子,失去了意识,身体缓缓的向后倒去,下一刻,竟突然的自马上翻落了下来。
“颜奎!”
我大声呼喊,然而声音却消失在了风雨之中,再也顾不上什么,我几乎踉跄的自楼梯上冲了下来,在满屋人惊异的目光下,奔向屋外的风雨之中。
昏黄的烛光,洒入帐幕之内正仰面躺在床上的男子身上,落下了淡淡的辉光,颜奎依然昏睡不醒,我让无名为他换去了一身的湿衣,小思则去请来了大夫。幸好大夫已说,不至于危及生命,只需静养数日便会好起来。走向床畔,俊朗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中浮现在我眼前,挨着床沿坐下,望着那残留着血迹的面容,不由自主的便握住了他置于一旁的大掌之上,心中是无比沉痛。启唇低语,仿若忏悔:“颜奎,对不起,你为我失去了一切,然而我却抛下了你,忘记了你,岩洞之内,没能将你带出……当你为我在寒冷寂寥的幽冥地府中为奴百世的时候,我却又忘记了你,忘得那么干脆。”
“冥河畔,你因害怕我与洛的再次相遇,终于无法抑制心中的焦虑而向我走来,你轻轻拥起我的魂灵之身,轻轻的环抱着,那百世未都未曾再触碰过的,我的身体。当时的你,怀抱着的是何种心情?”
“你怀着何等忧虑的一颗心,向我述说百世前的记忆,然而我却告诉你,我不想听,也不会相信。”
“颜奎啊,如今,你又遭遇了什么?弄的如此遍体鳞伤?为何即便疼痛,即便是死,也要回到我身边来?你可是还在傻傻的期待着什么吗?傻瓜啊,你可知道,我的心早已不再是自己的了,而且,我又怎能爱上,早已视做哥哥的你。如亲人一般的你?”
颜奎,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亏欠你太多,却只能向你说,对不起。
我的忏悔仿佛罄竹难书,然而夜,却已太深。
风,自窗外吹拂而来,撩拨着帘帐,渐渐吹干了我脸庞上的湿润,将颜奎的手置于被褥之下,仔细的整理好被边,再望一眼那记忆中,红壤之上的少年。终是叹了口气,起身便要离去。
然而,刚走至们边,手尚未触碰到门扉,后劲却突然猛的感到一阵疼痛,只是一瞬间,所有的感觉便仿佛全都失去,向后倒下的身体,被身后的人稳稳抱在怀里,失去意识前,恍惚间,仿佛听见有人对我说。
“凰。如今再说对不起有何用呢?一切都已是来不及了。倘若我注定永世得不到你,那么,就不如用你去君怀洛手中换回,这世间唯一属于我的东西。我仅拥有的,我的孩子。”
红墙将权势与华贵一同攘括于这深宫之中,附带而来的,还有险恶和阴谋。
九宵宝殿之上,此刻坐着的并非帝王,而是一名长裙曳地的女子,满案的奏折成山,她却不去看,只捏着手中的密函,紧蹙着眉,无意识的望着那香鼎之中,缭绕而出的轻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