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遭遇沈从华
房内的窗户全都开着,冬日的暖阳带着隐隐梅香慵懒的照亮进来,铺洒了一地的耀白,虽阳光大好,然而雪化之际的天气最是冰寒,沈心之穿着宝衣并不觉得冷,但当他扶着沈从华在软塌上坐定后,又很是仔细的叫人将房内的暖炉燃起,几案上也奉上了热茶。
沈从华上首坐着,四下打量,今日房内的梅意馨香阳光大好,与上一次来时闷热黑暗简直不能同日而语,他不知沈心之那一身蓝袍的奥妙,却喜见孙儿身体安泰,穿着如此轻袍,一路扶他来时,手上还温热如常。那颗初时还有些担忧的心,此刻才放了下来。
“看来心儿的病真的是好了,亏我这几日还总放不下心,这不,还特地吧赵太医请来了,现在看来,心儿你身体康泰,倒是让麻烦人家白跑了一趟。”隔着一方花梨木几案,沈从华对着一边坐着的中年男子笑了笑表示歉意。那赵太医则赶忙摇首连称无妨,微微一顿,又突然起身向着沈心之拱手行了个礼。恭敬的说道。
“在下既然来了,不如便顺道替沈公子把个脉仔细检查一番,一来好为右相大人讨个安心,二来在下也很是好奇,为何沈公子这病这般奇怪,说来便来,说好,也便就好了。”
“是啊,是啊,不如,便让太医再仔细看看。”赵太医一言,沈从华立刻附和道,这爱孙可是他唯一的亲人,容不得半点马虎。
“这……”沈心之本想推却,然对上沈从华的一脸担忧却又作罢,只得谦谦还了一礼谢过,将太医请到里屋去做细致的检查。
外屋内此刻便只留沈从华一人,他抚袍自软榻上起身,在房内慢慢的踱着步,偶尔赏玩一番墙上的字画诗词,便驻足在窗棂边,望着那满庭满院的白梅静静的出了神。
多少年了,他没有这般静静的心绪安然的欣赏过窗外的美景了,他总为了政务而繁茂庸碌,他从一个充满野心的少年拼搏到了如今的满头霜白,然而,为何他得到了金钱和权势,回首再看时,却觉得自己似乎失去的更多呢?因为要陪着当年的皇上出巡游玩,他放着体虚怀孕的第一任妻子一人在家,那一年他因让皇上结识了一名江南女子而升任高官,但也便是那一年,他最爱的女子因难产而死,产下的那个不足月的男婴即便倾心照顾着却也活不过三十,那男婴,也便是沈心之的父亲,大概也因父体如此,使得心儿亦得此怪病。他常常在想,倘若时光倒回到那一年,他是否还会作出一样的选择,亲人与事业,他是否还会再选择后者。
他是个有抱负有才华的人,郁郁的是终不被重用,若非那个叫君歆尤的女子,他也许永远都不能在这个官官相护的朝堂之上大展拳脚。他终能记得那个雨天,他护着当年的皇帝长亭躲雨,一名女子独自撑着油纸伞径直而来,女子步步坚决,仿佛有着什么早已预期的目标。微服出巡的皇帝身边当时便只有他而已,为恐多生事端,他伸手档去女子的脚步。
长亭下,画着金边牡丹的油纸伞被一双素手所收起,黛眉抬起的那一刻,他只觉是仙神下凡。那般慈柔的女子,浅浅的对着他笑,那一双温和的眼,仿佛能看见他心底最深处的隐晦。女子淡笑着说,今日你若让我让我进去,日后必定能让你高官厚禄永享荣华。
那一番话却如同定魂的魔咒,再回神时,女子已绕过了他,走向他身后的那位君王。
高官厚禄,永享荣华。他曾以为他要的便是这些,然而,当健壮英勇的二儿子沈戈亦战死沙场的那一刻,他抱着年幼懂事却饱受病痛折磨的心儿,终于明白了,原来他心底真切渴望的竟然是他最初便已经拥有了的东西。他所爱的亲人。
望着寒冬中的一枝枝独梅,沈从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而正当他陷入回忆无比感伤之时,身后却猛然传来一身巨响,惊的他立刻转身回看,却见一长衣凌乱满头灰黑的女子,手上端着木质托盘,踹门而入。
我小心的端着药,好让辛辛苦苦熬出的汤药不至于泼洒出去,挪了半天终于来到了沈心之房门前,不能腾出手来,便只好用脚轻轻的踢了踢门。半响,没反应……咱微微加重了些力道再踢……还是没反应。额,今天不对啊,往日常常都是人还没走到。就能远远看见那一袭蓝衫,眼神狡黠却笑的很是纯良的沈大公子,然而今日任我这般叩门,他竟然硬是不开!
难道是嫌我来的晚了半个时辰那色男闹脾气了?
丫的,沈心之,君怀洛欺负咱那咱没话说,咱上上上上……上辈子欠他的……咱与你可是旧无怨近无仇,好心为你煎熬汤药,满面皆是尘土药渣,除了那一身弄不脏的袍子外,全身上下可是没一块干净的,而你却因为咱晚来了半个时辰而给咱吃闭门羹?
气急攻心,咱一懊恼,脚下便灌足了力道向那门揣去,本只想重重的踢两脚好让某人无法无视我,然而那貌似牢固的门却在我一脚之下很不争气的被直接揣了开来。
咱没做好准备,脚下一个踉跄便向里扑去,好在身手还算矫健,再加上护药心切,楞是没将药打翻,只是一双眼睛再也不敢离那满满晃动的黑色药汁半分。我这般大动静房内却依然一片寂静,只眼脚瞥见窗户边的地下有一抹男子的身影,便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碗挪了过去。
“色男,来来来,别气了,快喝药,喝完再和咱计较……哎呦……妈呀!”本以为前面的是那满肚子谎言和坏水的沈美男,然而抬眼却见一张瞪视自己的老脸……
美男变成了老头,任谁都会吓的倒弹数步外加叫爹喊娘了。一惊之下,手上的托盘便向一边斜去,关键时刻反倒是老头眼疾手快扶住了托盘置于一边的几案上。
“你是谁?”老头瞪着我厉声问道。
方才靠太近没看清,现在细下打量眼前的老头,一袭粗布袍,头别木簪,仔细看衣袍下摆竟然还打着补丁,乍看下本以为他是新来的下人,然而举手抬足一言一行皆是富贵权势之气,一喝之下,竟然让人心底不由的发憷。这样一个穿着朴实的老头,却全身上下散发出强烈的气场,负手而立,不怒而威,我心底暗暗惊叹,这人是谁?
我虽看他架势不俗,然而就算他是人间霸王,咱这万年老鬼也并不害怕,甩头……仰脸,咱那带着烟灰姿色平常的小脸上亦有几分傲然。
“小女子名叫青萱,不知您老又是何人?不妨也报上名来……看您虽然衣衫朴素然而谈吐不凡,为何要一声不响的躲在此处吓唬人?”
也许因为被该老头吓了一跳又被他呼喝,我的语气有些傲慢心中暗暗跟他叫板,然而老头面上的神情却在听到我的名字后缓和了起来,凌厉的瞪视也变作了饶有兴致的审视。嘴角甚至还浮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