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州城外五十里处,有一座仙山,名为“青煌山”,终日紫云绕顶云蒸霞蔚,可谓修行之人的绝佳圣地。
更听说,前朝的时候,还飞升过两位仙人。
一时间声名大噪,不仅平头百姓们信奉,就连仙山灵湖都奉其为翘首,想方设法的亲近,本以为也能沾沾光,带他们飞升飞升。
就连山下的闵州城也跟着发迹了,原本籍籍无名的一个小城,如今也算是闻名于世了,只要到外头去说一句“我是青煌山下闵州城的人”,别人都要高看你两眼。
因此,青煌山上的道士们,小日子更是过得油光满面、满头白发呀,原以为作威作福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结果,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几百年过去了,莫说飞升了,整个青煌山,连个寿终正寝的人都没有,略微有点名声的,不是横死在哪个鬼怪手里头,就是修炼的时候走岔了路。
这种事情,偶尔来个一两回也就罢了,毕竟都是修行之人,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啊呸,斩妖除魔的生意,出个意外也正常。
但,这青煌山也太邪乎了些,自打前朝那两位道长飞升之后,这山上的掌门长老们硬是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至于剩下那些徒子徒孙们,都是些不成器的,你就是放颗仙丹在他跟前,他也不一定会捡来吃。
就连大街上算命的半瞎子都说“休矣,休矣,看则羽化飞升,实则是人间孤煞”,最后神神秘秘的道出一句:“人间留不得啊!”
此话一出,着实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各们各派的小辈们,一边吃饭一边唏嘘:“我说就嘛,那青煌山穷乡僻壤的,哪里像个有灵气的修行之地,原来是命格太硬,怕煞了人间,所以才不得不收到天上去了。”
于是,山上的怕煞了自己的仙缘,山下的怕煞了自己的运道,故而,两百年过去了,青煌山上的人才几乎都凋零光了,上山的那条大路,草长的比人都高。
也有人说:虽说是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愿意请他们来镇镇家宅,但那也只是少数,毕竟青煌山上的道爷们收费委实太贵,起价就是一百两,还当自己是个抢手货哩。
现如今,也就只剩下山下的闵州城还信奉这帮道爷,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嘛,老祖宗说的话,准是没错的。
不过,既然大家伙都是邻居,谈钱伤感情,这价格嘛,自然也就厚道了些。
所以,为了以后大家能和睦相处,友好互通,漫天要价的五百两的生生被砍成了二百五。
这边,山下请人的人家,摩拳擦掌的已经准备好了,正准备再往下砍一砍,结果,人家青煌山那边,说什么也不退让了,再让,半年的生活费就该没了。
毕竟是求人办事,刚开始就矮了一个头,于是,咬咬牙跺跺脚,二百五就二百五,一股脑就全送到了青煌山上。
于是,当接手本次任务的青煌山三长老尚甲,看着桌子上二百五十两白花银的时候,心里莫名的别扭。
您问为什么请道士?
还能为什么?
自然是家宅门院里不干净,不然,谁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别人怀里塞,那不是傻吗?
您问是哪家宅院不干净?
自然是闵州城东街最末的那家宅子,出了名的不干净。
不信?
不信您进了城门穿过两条巷子,再往左拐穿过三条巷子,再往右拐,巷尾的那家就是了。
您别看门楣阔绰,里面败落的不成样,荒废了百十来年,草长的比人都高。
您若是有兴趣,推开那扇朱红大门,往里头走,就能瞧见一颗两人才能环抱住的桂树。
啧啧啧,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怎么粗的桂树,怕是成了精了。
您呐,再往树下看,有一张竹制摇椅,有个常坐在椅子上剥花生吃的年轻后生,就是这家的主人了。
主人家姓穆名知微,长得白白净净的,跟个白面书生一样,是以,大伙儿都喜欢叫一声“穆公子”。
桂树下,摇椅上,一把画有山水扇面的折扇,掩住了年轻主人的样貌,看身形穿着,应该是个二十多岁的后生,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年轻后生的身旁,站了一个身着褐色短打的小年轻,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张脸圆圆的,跟观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似的,看着就喜庆。
就连一双眼睛也是圆溜溜的,一个劲大门外头瞟,看样子很着急。
在树下走来走去的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对着身旁的白衫公子道:“公子,我听说……来的是青煌山的三长老,名气大的很,要不……我到城门楼去接接?”
因着年纪太小,小心谨慎的心思都写到了脸上。
盛夏的时候太阳毒的很,虽然桂树枝叶茂密,挡住了太阳,但毕竟是大热天,暑气重的很,浑圆的脑袋,加上急的红扑扑的脸,看着甚是可爱。
“名气大还是脾气大?”摇椅上的年轻主人取下脸上的折扇,放在胸前慢条斯理的摇着。
嗬!
好一个芝兰玉树的如意郎君,一双眉目含情的桃花眼,施施然的一撇,就不知要勾走多少闺阁小姐的魂。
那眉目!
那相貌!
一看就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听到主子这样说,一旁的小厮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开口又忍住了,只得一旁不停地来回踱步。
我的公子哟,你一个凡人跟人家修仙的道长摆什么谱,何况,还是你自个儿把人给请来的,于情于理都还供着才是。
年轻俊郎的公子被他惹的心烦,就着手上的山水折扇,“啪”的一身敲在小厮浑圆的头上。
“你家公子是花了钱请他们来除妖的,又不是白请不给的,还要当祖宗供着不成。”
说着心中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跟在身边这么久了,还是这么急急燥燥,自己的好品格半分也没学到。
眼看着手上的扇子又要落下去了,正欲敲打敲打,一旁的小厮眼明手快,早就抱着头窜到一边去了,一双溜圆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家公子的手,生怕一个不注意又遭了迫害。
小厮名叫“阿圆”,倒是跟他的样貌很配,是两年前穆知微花了八两银子,在伢子市场买回来的。
再说回这穆府,虽说破旧了些,但该有的气派阔绰还是有的,单看修建的样式,先前的主人,恐怕也是王侯将相的大人物。
还记得,穆知微刚搬进来的那会儿,路过的看见了都要劝他两句:
“宅子不干净,里头住的都是妖精鬼怪,就喜欢你这样的白净书生,住久了是要要折阳寿的……”
也有年长年一点的老人说:宅子阴气重,前朝的时候还出过命案,具体是什么样的命案,也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
这这宅子住不得人!
随着晦暗不明的流言越传越广,又加上年久失修,风雨浸润,便是过了这百十年,价格一降再降,也没人敢接手住进去,便这么一直荒废着。
你还别说,打门前过路的时候往里面一瞅,还真有些瘆得慌。
因此,也便宜了穆知微这种爱贪小便宜的的人,偌大府邸,用了不过二百两就买了下来,别提多划算了。
因为宅子是一直空着的,日积月累下来就成了飞禽走兽的窝,拾掇起来极费心思。
虽说是个官宅,地盘颇大,实际却没多少地方能住人的,加上东西荒废了这么些年,也不能用了,桩桩件件还得重新置办。
可宅子里只有主仆两人,打扫起来便颇费人事,而穆知微又是个不做事的,懒散惯了,正儿八经做事的,便就只有阿圆这么一个人。
于是,在阿圆的奋力反抗下,穆知微终于答应,只把前院整理打扫出来,四五间屋子,两人住着也够用了。
至于后院,现下还是荒着的,杂草比人都高,蓦然一看,还真有阴森恐怖。
虽然各种流言蜚语不停地往耳朵里钻,但穆知微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任凭别人说的再如何的恐怖渗人,他也没往心里去。
没事的时候,就爱搬张椅子放在桂树下,躺在院子里剥花生,别提有多舒坦。
刚搬进来的那半个月,左邻右舍的经常还会有好心人来劝他,跟他说这院子是如何如何的吓人,后来见他没往心里去,自然也就不去操那个心了。
穆知微原本也是不信的,可纵观最近发生的事,却也不由得心里打鼓。
半个月前,也不知怎的,半夜的时候总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蹦哒,每晚子时如期而至,反反复复都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像是有一群人在晃荡。
穆知微不信鬼神,刚开始先前还以为是阿圆起夜,至于一群人的声音,肯定是自己睡迷糊了,做梦呢。
谁知,一连下来几天都是这样,夜里被吵的睡不着,白天整个人都是昏沉沉的,后来把阿圆叫过来一问,才发现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